第二十四章 指点小刘(2/2)

“蓝菲琳的『小心翼翼』,根子是她內心对『完美』投射的焦虑。”

陈锋的目光穿过氤氳的热气,落在刘艺菲清澈的眼底深处,仿佛在透过她审视那个角色,“她被周围的人,或者是她自己框在了一个『乾净、美好、单纯』的玻璃罩里,任何可能打破这个投射的行为,哪怕只是潜意识里流露的不適,对她来说都是危险的,那是囚笼本身在收紧。”

他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如同敲在无形的玻璃罩上:“你做的这个小动作,不是在『表现』敏感,而是在『镇压』敏感,是不敢让罩子外面的风吹进来,这才是核心。”

他的话语不带褒贬,冷静得像一把解剖刀,“把力气用在对的地方,动作幅度哪怕再小,只要让观眾感觉到她在努力『摁』住那丝不该流露的波澜,摁得指关节发白也想维持住玻璃罩里的平静,这个角色,就活了。”

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窗外街道的噪音似乎被无形地滤去。

刘艺菲脸上的轻快笑意凝固了,她感到自己仿佛被剥开了那层“刚掌握技巧”的微小得意外壳,露出里面更本质、也更无措的东西。

陈锋精准点破的,远比她通过梦境理解到的、那个“小心翼翼”的蓝菲琳更加深入骨髓,那不再是单纯的自我保护动作,而是一种深陷牢笼、对自身存在价值的恐惧挣扎,一种试图扼杀真实反应以维繫虚假和平的自我戕害。

那份梦境带来的轻鬆与掌控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渴望,对那个深层恐惧的具象化把握,以及隨之而来的巨大的表演挑战感。

“我…”她开口,声音里没了之前的轻鬆,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涩哑和更深的探求,“那要怎么演『镇压』?怎么让观眾共情?”

“等一个瞬间。”陈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著一种舞台经验赋予的耐心,“当石延枫那个『疯子』,故意用一种戳穿玻璃罩的方式……比如,在所有人面前,盯著她因为某个无关紧要的小事微微发红的耳根,不加掩饰地、甚至带点恶意地说:『喂,你耳朵红了。』的那一刻。”

陈锋的眼神在描述这一刻时,似乎捕捉到了未来某个镜头:

“那一刻,蓝菲琳所有精心偽装会被五个字瞬间撕裂!”

“只剩赤裸的惊慌、羞愤本能涌出!”

“然后更疯了一样把那破绽死死摁回去,用尽狠劲披上『完美』的石膏面具!”他嘴角微勾,冷意森然:

“演活这『撕开-死摁』的绝望剎那,哪怕小动作也能掐住观眾咽喉!”

包间里只剩下呼吸声,黄博感觉后颈有点凉。

刘艺菲则彻底沉默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用力到微微发白,几乎在復刻陈锋刚刚描述的状態,陈锋描述的不仅是蓝菲琳,更精准勾勒出了那一刻她这个演员可能面临的状態,被一个强刺激瞬间戳穿表演外壳,被迫暴露真实反应的危险感。

他不是在说戏,他是在预演一场心理摧毁。

他甚至点明了那个“施暴者”石延枫,那个由他自己扮演、註定会成为蓝菲琳完美囚笼破坏者的角色。

期待中的惊讶表情没有出现。

陈锋平静如初,仿佛只是分享了一个极其浅显的观察。

但刘艺菲內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个人不仅看穿了剧本和角色,甚至连她即將在剧中承受的心理衝击点,都被他冷酷地提前標记了出来,她不仅没有找到对方的破绽,反而被对方精准地预判了未来会陷入的困境。

一种微妙的、混杂著强烈挑战性和莫名安心的复杂情绪攫住了她。

她抬头,迎向陈锋平静的目光,那里没有嘲讽,也没有优越感,只有一种掌控者洞悉全局后的坦然。

麵馆外,老板老刘扯著嗓子高喊:“加面嘞,热乎的咯!”这一声吆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包间內凝滯得如同戏剧高潮前的气氛。

刘艺菲悄然吸了一口气,鬆开了紧握的手,指尖冰凉却微微颤抖著。

她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脊背,清澈的眸子里燃起了一簇前所未有的、面对真正对手时才有的光芒:“好,我会盯紧那个瞬间。”声音里带著一丝紧绷的战意。

黄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桌上的麵汤都快凉透了,气氛却比刚才还灼热。

他挠挠头,咧开嘴打破静默:“那啥…面坨了不好吃…吃麵,吃麵!”他率先端起碗,吸溜了一大口,心里暗嘆:跟这帮人吃饭,也太费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