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宝强(1/2)
拍摄开始了。
场景是在一个搭建在真实废弃矿洞入口附近的、狭窄逼仄的“矿工宿舍”里。
几个真正的矿工和王保强一起,穿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旧袄,蹲在骯脏的地铺上。
王保强此刻完全褪去了未来“傻根”、“许三多”的憨厚形象,他眼神里透著一种底层小人物特有的怯懦、狡黠和对生存的极度渴望。
他的表演没有任何技巧痕跡,完全是本能的反应,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佝僂的体態、粗糙的手指无意识搓动的动作,都真实得令人心颤。
李扬的指令极其简短,甚至粗暴。
“低头,再低一点!”“眼神,要那种被生活压垮的麻木!”“说话,声音含在喉咙里,像怕惊动什么似的!”
他不断要求重来,一遍又一遍,直到演员的生理和心理都逼近极限,榨取出那种近乎绝望的真实感。
陈锋看到王保强在一次又一次的ng后,眼神真的开始变得空洞麻木,那不是演出来的。
昏暗到几乎看不清人脸的打光,仅靠几盏低瓦数的矿灯、空气中瀰漫的煤灰和汗餿味、简陋到极致的布景……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压迫著演员和观眾的心理。
陈锋坐在角落,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他像一个海绵,疯狂地吸收著眼前的一切:
李扬如何在极其有限的灯光、空间和设备下,通过巧妙的机位选择和演员走位,营造出矿洞深处的幽闭恐惧感和戏剧张力。
李扬如何用最直接、甚至近乎残酷的方式,激发非职业演员的本能反应,捕捉那些未经雕琢却直击人心的瞬间。
每一个道具、每一处布景、甚至演员身上每一块污渍,都力求真实到残酷。
这不是“做旧”,而是直接从现实里“扒”下来的。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和巨大的压力下,李扬如何像一根定海神针,用近乎燃烧生命的意志力,支撑著整个剧组艰难前行。
休息间隙,陈锋看到李扬走到老赵身边,低声询问著什么。
老赵指了指地上的炸药管,又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深不见底的废弃矿洞入口,摇了摇头,神情凝重。
李扬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发现已经空了,烦躁地揉成一团扔掉。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无名指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针,扎在陈锋心上。
他立刻起身,从自己包里拿出临行前特意买的两条当地最好的香菸,默默走过去,递给李扬一条,另一条递给老赵。
李扬愣了一下,看著陈锋递过来的烟,又看了看他平静的眼神,最终没说什么,接了过去,撕开包装,抽出一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繚绕中,他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瞬。
老赵也感激地接过烟,对著陈锋点了点头。
这个满脸横肉、沉默寡言的汉子,是剧组安全风险最高的岗位。
陈锋注意到他经常眉头紧锁,对著那些简陋的炸药管和引信反覆检查,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谨慎。
他听到老赵几次压低声音跟李扬抱怨:“李导,这炸药……批次不行,受潮了,哑火的机率太高……得换新的,不然太危险了!”
但李扬每次都只能烦躁地摆摆手,声音嘶哑:“老赵,我知道,再坚持坚持,钱……钱马上就到,先用著,千万小心!”
陈锋的心猛地一沉!
他模糊的“未来”记忆中,关於《盲井》拍摄的一个悲惨片段瞬间清晰起来。
一名工人在拍摄一场矿难戏时,因哑炮处理不当,被意外炸伤,最终导致截肢!
时间点……似乎就在近期!
而原因,正是老赵反覆警告的,劣质、受潮的炸药导致的哑炮!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陈锋的脊背!
他不能再等了!
就在老赵又一次因为炸药问题和李扬爭执后,陈锋快步走到李扬身边,声音不大,却带著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李导,借一步说话。”
李扬正被拍摄进度和安全问题双重煎熬,烦躁地看了陈锋一眼:“什么事?没看我正忙著?”
“关於炸药,老赵说的是对的!”陈锋语气斩钉截铁,目光锐利。
“我刚听老赵说,这批炸药受潮严重,哑火率极高,这太危险了,尤其是处理哑炮的时候,稍有不慎就是重大事故,轻则重伤,重则……”
他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凝重说明了一切。
李扬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何尝不知道危险,但钱呢?
虽然八十万不少,但真正开始拍摄之后,每一个镜头都在烧钱,尤其是在陈锋加入之后,他对於电影要求更加严格起来,废弃掉的镜头都可以剪辑几部电影了。
“我知道危险,可钱呢?新炸药要钱,现在哪有钱?”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和被现实逼到墙角的焦躁。
“钱我有!”陈锋毫不犹豫,立刻从隨身的背包里,掏出一沓用橡皮筋捆好的百元大钞,足有十万块,直接塞到李扬手里,他习惯性地留了一部分现金备用。
“李导,这钱您拿著,立刻,马上,让老赵去买新的、合格的炸药,安全不能等,更不能赌!”
李扬看著手里那沓厚厚的、带著陈锋体温的现金,又猛地抬头看向陈锋。
这个年轻人眼神里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坚决,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他被焦虑和压力冲昏的头脑!
安全,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他之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抱著侥倖心理在硬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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