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坑人老爹(1/2)

堂外寒风依旧,堂內却因石开一句话而陷入了某种凝滯。

钱书吏走后,石开在原地站了许久。

他前世是个独生子,与父母关係虽不算亲密,却也和睦。

父亲石满仓在这个世界里,是他唯一的血亲。

可记忆中,那个躺在病榻上,双眼浑浊却依旧强撑著为他谋划前程的男人,形象总是有些模糊。

老油条、在大名府卫所扑腾了一辈子、耗尽家財……这些是老僕石安的评价,也是石开对这个便宜父亲的初步印象。

一个为了儿子,可以倾其所有的父亲。

可现在,这个印象似乎需要重新审视了。

“得先把身下这张床给扎结实了……”石开喃喃自语,这句自嘲的话里,透著一丝无奈和不得不为之的决然。躺平,也得有躺平的资本。

而他现在最大的资本,就是这个破败的百户所,和那五十个名为兵、实为佃户家僕的“自己人”。

正思索间,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石安领著三个汉子走了进来,躬身道:“少爷,人带来了。”

石开抬眼望去。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身材敦实,面容黝黑,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堂內显得格外有神,正是家里的佃户头,也是最好的猎手,石虎。

他身后跟著两个年轻人,一个叫石猴,身形瘦削,眼神灵动;另一个叫石柱,人如其名,高大壮硕,看著有些木訥。

这三人,是石家庄子上最好的猎手,弓马嫻熟,常年在大名府左近的山林里討生活,手上都见过血。

“少爷。”石虎瓮声瓮气地喊了一声,带著两个后生对著石开躬身行礼。

他们虽然也是石家的佃户,但作为有技艺在身的猎户,地位比寻常长工要高一些,也更有几分血性。

“安叔,你先下去吧。”石开挥了挥手,示意石安退下。

待堂內只剩下他们四人,石开才缓缓开口:“叫你们来,没別的事。从今天起,你们三个,还有庄子上另外七个会打猎的好手,都从佃户的名册里划掉。”

石虎三人闻言一愣,面面相覷,都有些不知所措。

划掉佃户名册?这是要赶他们走?石虎心中一紧,连忙道:“少爷,可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地里的租子,我们一向是交得足足的……”

“想什么呢?”石开看他们一脸紧张,不由得失笑,“我的意思是,以后你们不用再种地了。”

他走到三人面前,目光在他们粗糙有力的大手上扫过,“你们十个人,以后就是我石开的亲兵。地,我让別人给你们种,每年该分你们的粮食,一粒都不会少。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石虎定了定神,问道:“少爷请吩咐。”

“练兵。”石开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让三人心中一震。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打猎的,从今天起,你们要练军阵,练队列,更要练弓马。”石开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每日卯时,到后院集结,我会亲自盯著。你们的任务,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练成一个真正的兵。”

石猴忍不住小声嘀咕:“少爷,咱们这……不是做做样子给上面看就成了吗?真练啊?”

石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做样子,能挡得住刀,还是能填饱肚子?如今这世道,你们比我更清楚。多一分本事,就多一条活路。我不想死,也不想看著你们死。”

一番话,让三个猎户都沉默了。

他们常年在野外行走,比谁都清楚弱肉强食的道理。

以往是跟野兽斗,可听著城里一天比一天多的流言,谁都知道,往后怕是要跟人斗了。

“我明白了。”石虎猛地一抱拳,沉声道,“少爷放心,我们兄弟几个,別的本事没有,打熬力气,摆弄弓箭的本事还是有的!您说怎么练,咱们就怎么练!”

“好。”石开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的月钱,按所里军户正兵的份例发,每人每月一两银子,十日一结。另外,每日操练,管两顿饭,要有肉。”

“有……有肉?”石猴的眼睛瞬间亮了。

一两银子,还管两顿有肉的饭!这待遇,比府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护院家丁还好!別说只是操练,就是要他们去拼命,也值了!

“只要你们练得好,以后只会更多。”石开给出了一个承诺。

他很清楚,想让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银子和白米饭,比任何大道理都管用。

“谢大人!”这次,三人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口中的称呼也从“少爷”变成了“大人”。

“去吧,把我的话告诉其他人,明日卯时,我不想看到任何人迟到。”石开挥了挥手。

三人领命,兴高采烈地退了出去。

看著他们离开的背影,石开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亲兵有了,可钱呢?一个月十两银子的餉银,加上每日二十人的伙食费,一个月下来少说也得二十两银子。

还有他们操练用的弓箭、靶子,都是消耗品。

这还没算上整个百户所其他人的开销,以及孝敬上官的“规矩”。

钱,钱,钱!

石开揉了揉发痛的眉心,转身回到內堂,老僕石安正等在那里,脸上带著几分忧色。

“安叔,家里的帐,是你管著吧?”石开直接问道。

石安浑身一僵,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他迟疑了片刻,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陈旧的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把铜钥匙和一本封皮都磨得发亮的帐本。

“少爷……家里的情况,不太好。”石安的声音低沉沙哑,“老太爷在时,家底还算殷实。可为了给您捐这个百户的缺,几乎把田產都抵押出去了。后来老太爷身子骨垮了,汤药不断……再加上……唉……”

石安长嘆一口气,没再说下去,只是將帐本和钥匙递了过来。

石开接过帐本,入手便是一股油腻感。他走到案桌后坐下,翻开了第一页。

一股混杂著墨汁、油渍和淡淡酒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帐本上的字跡龙飞凤凤舞,透著一股漫不经心的潦草。

“天启七年十月初三,收入,所部口粮折银,二百一十二两。”

看到这个数字,石开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知道卫所军户有名无实,粮餉被剋扣是常態。

但他没想到,自己老爹石满仓,竟然也在这条食物链上。这五十个“自己人”,名义上是兵,每月朝廷会下拨粮餉。显然,石满仓把这笔钱,一分不少地揣进了自己腰包。

这是拿自己家的佃户在吃空餉!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惊,继续往下看。

“支出:”

“初五,城南迎仙楼宴请千户所王经歷,席面二十五两,堂仪(红包)五十两。”

“初七,府衙刘推官贺寿,贺仪三十两。”

“初十,东城快活林,牌九,输十七两。”

“十二,快活林,骰子,输三十五两。”

……

石开一页一页地翻下去,越看心越凉。帐本上,除了必要的人情往来,剩下的大部分支出,都指向了一个地方——东城快活林。那是大名府最大的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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