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佃户(1/2)
与周主事那场酒宴的醇香,似乎还縈绕在舌尖,但石开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三十里外的荒野。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百户所的后院便已人声鼎沸。
“都听清楚了!”石开站在台阶上,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面前列队的十五名亲兵,“今天,咱们不是去收钱,也不是去喝酒,是去办一件天大的正事!”
他身后,站著老管家石安。
石安怀里揣著一张刚刚从府衙户房取来的官契,那张盖著鲜红大印的薄纸,比一百两银子还要沉重。
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激动,有担忧,更多的是一种看不懂自家少爷的迷茫。
十五名亲兵,甲冑齐全,腰刀出鞘,肃立在寒风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著一股子被那夜血战淬炼出的悍勇之气。
他们不知道大人要办什么“天大的正事”,但他们知道,只要百户大人一声令下,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他们都得跟著闯。
“石虎!”
“在!”石虎出列,声如洪钟。
“你带十个人,隨我出城。另外,让刘妈备足乾粮和清水,咱们今天可能要到天黑才能回来。”
“是!”
“石安!”
“老奴在。”
“你带著石猴他们四个,去粮行。用昨天收上来的银子,先买二十石糙米,五石黑豆,再买十口大铁锅,百十个粗瓷大碗。找几辆大车,直接送到城西三十里,漳河故道边的老渡口,在那里等我。”
石安大惊失色:“大人,买这么多粮食和锅碗?这……这是要做什么?”
石开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养人。”
说完,他不再解释,翻身上马,一挥手:“出发!”
一行十一人,十匹高头大马,捲起一阵烟尘,浩浩荡荡地驶出了大名府北门。
出了城,繁华与喧囂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官道两旁,是连绵的枯黄田野,在冬日的寒风中显得萧瑟而淒凉。
偶尔能看到几个衣衫襤褸的流民,像幽魂一样在田埂上游荡,看到石开这一队气势汹汹的官兵,便惊恐地躲进乾涸的沟渠里,生怕被当成盗匪给砍了。
石开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些人,只是冰山一角。
再过一两年,这样的景象將不再是零星点缀,而是会匯成一股足以吞噬一切的洪流。
马队行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地势渐渐变得低洼,空气中也多了一丝水汽的腥味。
路边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芦苇盪,地面也变得鬆软泥泞。
“大人,前面就是了。”石虎勒住马,指著前方一片广袤的荒地说道。
石开极目远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地,分明就是一片被遗弃的荒原。
足有五百多亩的土地,一望无际,却看不到一分一毫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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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的土地上覆盖著半人高的枯黄茅草和芦苇,风一吹,便如波浪般起伏。地势低洼处,则是一片片白的盐碱地,在阳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一条乾涸的河道,如同巨大的伤疤,蜿蜒著从荒地中央穿过。
这,就是他了一百两银子买下的基业。
“这……这地,能种出庄稼?”一名亲兵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石开没有理会,他翻身下马,抓起一把泥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用指尖捻了捻。土质粘重,带著一股子陈腐的腥气。他知道,这地,废了。至少,以这个时代的耕种技术,想让它变成良田,难如登天。
可在他这个穿越者眼里,这片荒地,却遍地是宝。地势低洼,靠近河道,意味著水源不成问题。只要肯下力气,挖渠引水,冲刷盐碱,再混入草木灰和河泥改良土壤,不出三年,这里就能变成一片旱涝保收的沃土。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芦苇盪里,忽然钻出了几个人影。
那是十几个衣衫襤褸、面黄肌瘦的汉子,手里拿著锄头、木叉,甚至还有削尖了的木棍,正一脸警惕地看著他们。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头髮白,满脸皱纹,但一双眼睛却透著一股子不肯屈服的狠劲。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官爷?来这里做什么?”老者声音沙哑,手里紧紧攥著一柄生了锈的柴刀。
石虎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大胆!此乃大名府右卫百户石开石大人!尔等是何人,为何在此盘踞?”
那老者身后的汉子们一阵骚动,脸上都露出了畏惧之色,但却没有一个人后退。
老者盯著石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官爷,我们是从山西逃难过来的流民。这片地是没人要的荒地,我们在这里开了几亩薄田,就想混口饭吃,没招谁,没惹谁。官爷要是看得上我们这点口粮,只管拿去。要是想赶我们走……我们身后就是老婆孩子,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汉子们便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
石开看著他们,没有说话。
他看得出,这些人眼中的不是凶狠,而是绝望。
一群被逼到了绝路上的饿狼,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周主事说得轻描淡写,什么“十几户人家”,什么“私开薄田”,真正到了地头,才知道这是个隨时可能引爆的火药桶。
直接动手清场?
石开身后的十名甲士,对付这十几个拿著农具的泥腿子,自然是手到擒来。
可然后呢?把他们赶走,让他们自生自灭?那自己买这块地,招募流民的初衷,又算什么?
石开缓缓催马上前,一直走到距离那老者只有三步远的地方才停下。
他身后的亲兵们立刻紧张起来,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石开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半分官老爷的威严。
那老者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位官爷会这么问。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俺叫赵老蔫。”
“赵老蔫……”石开点了点头,“你身后这些人,都是你的乡亲?”
“是,都是一个村逃出来的。”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快一年了。”赵老蔫答道,眼神里多了一丝警惕,“官爷,您到底想怎么样,给句痛快话吧!要杀要剐,俺们认了!想让俺们走,除非从俺们的尸体上跨过去!”
“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从赵老蔫身后挤了出来,他手里拿著一柄粪叉,满脸通红地对石开吼道,“別跟他们废话!这些官老爷,没一个好东西!咱们跟他们拼了!”
“闭嘴!”赵老蔫回头呵斥了一声。
石开笑了。他从怀里,慢悠悠地掏出了那张盖著府衙大印的官契,展开,递到赵老蔫面前。
“老人家,我不杀你们,也不赶你们走。”石开指著官契上的字,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从今天起,这五百亩地,包括你们脚下站的这一块,都姓石了。我,石开,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赵老蔫不识字,但他认得那颗鲜红的官印。
他身后的流民们也都看到了,人群中发出一阵绝望的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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