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畜生(2/2)

那班房,是人间地狱。

皂吏又使了银子,让牢头狱卒好生“照顾”林掌柜,每日不是打骂,就是饿饭。

讲是关了几天的匣床,匣床是衙门班房里常用的刑具。

那匣床上头有个盖,把那匣床上面的盖板抬了起来,盖板的下面布满三寸长的密密麻麻的铁钉。

那被锁住的贼犯头部被一个揪头环牢牢箍住,颈子上掛一把夹项锁,双手各有双环铁杻,大腿位置被铁索捆住,脚踝则是被固定在匣栏的孔洞。

加上盖板合上之时,上面密密麻麻的三寸铁钉,就正对著贼犯的脸部。

前后不过三四厘米,贼犯整个被密封在一个极端狭小的黑暗空间中,全身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动弹,还要忍受蚊虫叮咬,在这里面关上整整一夜,对人的身体和精神都是极大的折磨。

人是难受到极点了,偏生死又死不了,全身还没有丝毫伤痕,犯人就算想告发,也没有证据,所以匣床在明代深受广大牢子的喜爱。

加之碰到些“好心”的差役,还会往匣床中加点老鼠蚊蝇之类的“料头”。

若是不使点银钱,在这匣床里锁个几日。

简直是生不如死。

短短几天,林掌柜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而这皂吏,则拿著林掌柜的性命,来威胁林秀儿。

他说,只要林秀儿肯乖乖地从了他,他就撤了状子,把他爹从班房里放出来。

一个弱女子,父亲命悬一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绝望之下,她除了屈服,別无选择。

今晚,便是这皂吏第一次约她出来……

石开静静地听著,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阴沉,再到最后,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百十两银子?

一个不入流的皂吏,靠著栽赃陷害,就能逼得一个良家商户家破人亡,就能逼得人家女儿委身於他?

自己带著十几个见过血的亲兵,杀气腾腾地去收“常例”,跑断了腿,一个下午也才收了八十多两。

这他妈的……

这他妈的比老子还爽?比老子还畜生?!

石开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所谓的“狠辣手段”,跟眼前这个杂碎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自己好歹还讲点“规矩”,知道去妓院钱买服务。

而这个东西,他连人都算不上。

“大人……求大人开恩……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那被打掉满口牙的皂吏,趴在地上,含混不清地求饶著,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石开看也没看他,只是对林秀儿说道:“你先回家去。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明天,你爹就能从班房里出来。”

林秀儿愣愣地看著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信我?”石开皱了皱眉。

“不……不是……我信……我信!”林秀儿连忙点头,她看著石开,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除了感激,还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信就快走。”石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林秀儿咬了咬嘴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將这份恩情刻在了心底。

她拉紧了破烂的衣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巷子,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巷子里,只剩下石开,和那个趴在地上,抖如筛糠的皂吏。

石开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想活吗?”石开轻声问道。

“想!想!大人饶命!小人想活!”皂吏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磕头。

“好。”石开点了点头,用脚踢了踢他,“爬起来,跟我走。”

皂吏不敢违逆,手脚並用地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跟在石开身后。

石开带著他,走出了巷子,来到了漆黑的运河边。

冰冷的河风吹过,皂吏打了个冷战,心中的恐惧愈发浓烈。

“大……大人……您……您要带小人去哪儿?”

石开没有回答,只是拔出了腰刀。

“鏘”的一声,刀锋在夜色中划过一抹悽厉的寒光。

皂吏嚇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哭喊道:“大人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是畜生!您放过小人这一次,小人给您做牛做马……”

“晚了。”

石开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府传来。

他懒得再听这畜生多说一个字。

手起,刀落!

一道血线,在皂吏的脖颈上骤然绽放。

他的哭喊声戛然而止,眼中最后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噗——”

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大部分都洒进了脚下那漆黑的河水里,连一朵浪都没有翻起,便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石开面无表情,仿佛只是砍倒了一棵树。

又握紧刀把,一刀一刀斩在他脖颈上。

约莫十七八刀方砍下那小吏狗头,落在地上“噗通”一声。

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被石开踢下了水里。

石开觉得不保险,又扒了他一身官皮。

他抬起脚,在那具尚有余温的腔子上,轻轻一踹。

“扑通!”

沉闷的落水声响起,皂吏的尸体沉入了冰冷的河底,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河水依旧在静静地流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石开收刀入鞘,站在河边,任由夜风吹拂著自己的衣袍。

心中那股燥怒,终於平息了下去。

他忽然觉得,李威那套官面上的东西,还是太麻烦了。

在这世道,最简单,也最有效的道理,果然还是自己手中的这把刀。

杀人,比讲道理,爽快多了。

换个清明世道他是万不敢这般乾的,可是这都崇禎年间了,死个把人再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