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121.浊流暗涌 4.6k(2/2)

“那就好。”听到女孩能进食,凯克心里那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好好养著,会没事的。”

“好了。”

艾斯卡尔的声音切了进来,终结了这番感性的交流。

他將另一把出鞘的钢剑递到凯克手里,剑柄冰冷而坚实。

“新傢伙到手了,该动身了。”

“精灵遗蹟可不会自己从下水道里走出来。”

“出发。”

凯克握紧双剑,应了一声。

铁匠铺温暖的门廊被甩在身后,一股夹著冰碴的寒风立刻灌进领口。

艾斯卡尔下意识地拉高了夹克的翻领,凯克也缩了缩脖子。

城里的声音不对劲。

清晨那种铁匠铺的叮噹声、小贩的叫卖、车轮的咕嘧声—..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嗡鸣,像一大群被惊扰的黄蜂。

他们拐过街角,喻鸣变成了咆哮。

前方,广场上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

中央的高台上,城主亨德里克男爵正挥舞著手臂,他的声音被某种炼金装置放大了。

变得又高又尖,刺入每个人的耳朵。

“—看看我们的城市!我的市民们!”

亨德里克的语调像一根鞭子。

“一场瘟疫正在阴影中蔓延!而一个贪婪的变种人一一利维亚的杰洛特!

他像只卑劣的老鼠,在黑夜里偷窃!”

人群骚动起来,恐惧的低语在人头赞动的缝隙里传递。

“他偷走了我们的安寧!

偷走了炼金材料!药剂师无法製作足够的药品,都是因为他!

因为这只来自利维亚的『白狼”!”

“绞死他!”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赶走变种人!”愤怒像火星掉进乾草堆,瞬间燎原。

“城市的守护者?”

凯克压低声音,朝身边的艾斯卡尔偏了偏头,话里全是讥讽。

“听起来更像个脚的煽动家。

把锅全扣在杰洛特头上,他自己就乾净了。”

艾斯卡尔冷冷地警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还有脸说这个?

凯克立刻闭上了嘴。

“呢——.—”

他摸了摸鼻子,声音虚了不少。

“我没想到他真会来古勒塔——.再说,我那是劫富济贫—”

艾斯卡尔哼了一声,轻得像风吹过沙地。他伸手抓住凯克的后领,把他从人群边缘拖开。

“別多管閒事。”

他低声说。

“这是人类领主的把戏。找到下水道入口,办完我们的事。”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刺破了人群的怒吼。

伊莲诺拉。

她正奋力想衝破卫兵的阻拦,白皙的脸因为愤怒和悲伤涨得通红。

“父亲!您在撒谎!您不能这么做!”

卫队长马利克抓住了她的手臂,戴著皮手套的手像铁钳一样有力,但动作却很克制。

“伊莲诺拉小姐,请冷静。”

他的声音沉稳。

“男爵大人是为了城市。这里不安全,请跟我来。”

她反抗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几名卫兵坚决地將她带离了现场。

高台上的亨德里克男爵仿佛没看见这一幕。

他反而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捶著自己的胸口,声嘶力竭。

“看!就连我天真的女儿都被谎言蒙蔽了!

证明了敌人何等狡猾!”

“为了保护家园!我宣布,从今晚起,宵禁!”

“任何违反者,都將被视为『影狼”的同党!”

“我们会把他们,一个一个,从我们的城市里,清除出去!”

艾斯卡尔不再看那高台一眼。

他把那个冰冷的石楠根菸斗塞进嘴里,没点火,牙齿咬著木柄,发出轻微的“咯”的一声。

“走。”他对凯克说,“这鬼地方疯了。”

他们逆著散去的人流,从广场边缘挤开。

靴底踩进骯脏的雪泥里,发出令人不快的“噗”声。

穿过广场,是一条市场街。

死气沉沉的。

大部分店铺的门板都关得严严实实,少数还开著的,门口也排著长队。

空气里闻不到烤麵包的香气,只有一股焦虑发酵的酸味。

一个穿著紫色丝绸的胖男人被几个市民围著,他那身料子在灰暗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扎眼。

炼金公会会长,巴塞洛繆·克莱恩。

“克莱恩会长,这简直是抢劫!”

一个粗布衣的男人吼道,声音因愤怒而沙哑。

“一瓶退烧药水,翻了五倍!”

巴塞洛繆摊开他那戴满戒指的肥手,脸上硬挤出一种油腻的悲伤。

“朋友,我的心和你们一样痛!”

他哀嘆道。

“可这不是我的错!那个该死的影狼。

对,就是那个杰洛特——他偷了公会近半的库存!”

“提价。”他加重了语气,仿佛在分享一个沉痛的秘密、

“是为了保证你们在最需要的时候,还能有药水可买!这是无奈之举啊!”

凯克看著克莱恩那张因谎言而微微抽动的肥脸,心里没什么感觉。

不,不是没有感觉。

是一种冰冷的、熟悉的漠然。

这种嘴脸,这种腔调,他好像在哪里听过无数遍。

换了个世界,换了身戏服,曲子却一模一样。

他身旁的艾斯卡尔却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冷哼。

那双猎魔人的金色竖瞳里,此刻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厌恶。

“噁心。”

艾斯卡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

他的目光从那个肥胖的商人身上移开,又扫过周围那些紧拳头,却敢怒不敢言的市民。

他为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战斗过无数次,从食尸鬼和水鬼的爪下拯救他们。

而现在,一个脑满肠肥的傢伙,用几句谎言,就比任何食尸鬼都能更轻易地把他们啃食乾净。

最后,艾斯卡尔的目光落回凯克身上,沉重,且不容置喙。

“你看到了。”他说。

“这就是古勒塔。一座被谎言蛀空的城市。”

“我们不属於这儿。”

凯克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股寒意似乎一直凉到了肺底。

他呼出的白气,像一声无声的嘆息。

“我明白。”

艾斯卡尔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下巴指了指街道尽头一个锈跡斑斑的铁柵栏。

“入口在那边。”

“我们的麻烦在下面,不在上面。”

他顿了顿,咬著菸斗的牙关紧了紧。

“拿回法兰西斯卡要的东西,我们就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

“走。”

凯克点头。

两人不再停留,快步走向那个下水道入口。

他们合力拉开沉重的铁柵栏,一股混合著霉菌、腐烂物和死水的恶臭扑面而来,几乎让人室息。

在踏入黑暗之前,凯克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阳光下,高墙耸立,男爵的旗帜仍在飘扬。

但那繁华的表象,此刻在他眼里,已经成了一座巨大、华丽的牢笼。

他头也不回地跟著艾斯卡尔,走下湿滑的石阶。

“眶当一”

铁柵栏在他们身后重重合上。

地面上的一切喧囂与疯狂,都被彻底隔绝。

世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脚下潺潺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