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暗流涌动(六)二合一(2/2)

而被推选出的监生代表们,则聚集在藏书阁內,兴奋与紧张交织。

他们在烛下反覆修改、背诵著自己的陈情稿子,內容涉及吏治、税赋、边患、科举、民生。

每一个字都反覆推敲,力求言之有物,既能切中时弊,又不会过於尖锐而触怒天威。

其他监生也群情激动,纷纷为同窗出谋划策,整个国子监沉浸在这狂热氛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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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弘志很快便通过宫中眼线得知了仇士良也將隨驾前往国子监的消息。

“哼!这老匹夫!”鱼弘志在值房內来回踱步,肥胖的脸上满是不悦:

“陛下问政,他去凑什么热闹?

定是放心不下,要亲自盯著!怕咱家抢了他的风头,到时压他一头,还是说怕陛下被士子之言蛊惑?”

心腹张承禄低声道:

“据宫里眼线回报,是陛下亲口相邀,言道有仇公在侧,心中更踏实。”

“心中更踏实?”鱼弘志几乎是咬著牙重复这几个字,一股邪火直衝顶门:

“好!好一个定策国老!好一个心中踏实!

我右军护卫在外,他仇士良倒成了陛下心中踏实的倚仗,这到哪处说理去。

这护卫的功劳,到头来怕都要算在他仇士良头上了!”

鱼弘志越想越气,但隨即突然笑到:

“也罢!他去想就让他去,护卫之责终究在咱家手里,这沿途和国子监內的场面,还得是咱右军说了算!”

鱼弘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对侍立的心腹张承禄吩咐道:

“传令下去!明日护卫鑾驾,所有右军將士,给咱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衣甲务必要擦得鋥亮,队列务必要走得齐整,精气神务必要提得十足。

沿途清道,岗哨加倍,警戒范围扩大,沿途所有高楼、临街店铺,都给咱家安插上暗桩眼线!

务必做到万无一失,连一只可疑的苍蝇都不能靠近鑾驾。

国子监內外的岗哨,要布置得滴水不漏,更要显出肃穆庄严。

更要让陛下看清楚,是我鱼弘志的右军,在保他周全!

也让那仇士良看看,咱右军儿郎,才是真正的天子亲军!办得好了,重重有赏!若有半分差池,军法无情!”

“喏!末將领命!”张承禄肃然应道,深知此乃鱼弘志与仇士良角力、向皇帝表忠心的关键一役。

仇士良回到府邸,脸上的阴沉几乎能滴出水来。

仇士良刚踏入书房,早已候在的仇公武和李惟贞便迎了上来,脸上带著惶恐。

“查得如何?”仇士良的声音带著冰冷,开门见山说到。

仇公武和李惟贞对视一眼,脸上均露出难色,最后仇公武硬著头皮回稟:

“义父恕罪!那俚语民谣源头太过混杂。

先在东西两市酒肆传唱,继而坊间小儿皆传,如同野火燎原,根本无从查起最初散布之人。

动用的人手回报,线索……线索都指向市井閒汉、游商走贩,但深究下去,皆是受人指使,而指使者如同鬼魅,消失无踪,目前……尚无確切消息。”

“废物!”仇士良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笔架砚台乱跳,眼中杀机毕露:

“一群饭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市井閒汉?受人指使?指使者是谁?

给咱家继续查,动用所有暗桩,盯死杨虞卿、李汉那些牛党余孽!

还有李党那边,给咱家也盯紧了!

对了还有那些看咱家不顺眼的宗室、勛贵!

掘地三尺,也要把这胆大包天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咱家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寧可错杀,不可放过!三日之內,若再无头绪,尔等提头来见!”

“是!是!义父息怒!属下等定当竭尽全力!”仇公武和李惟贞嚇得冷汗涔涔,连连叩首。

发泄完怒火,仇士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戾气,恢復了几分冷静,但语气依旧森寒:

“还有一事。明日陛下驾临国子监问政,咱家亦隨行。

传令,左军上下,自今夜起,进入最高戒备。

宫禁各门、各处要害,岗哨加倍,巡逻密度增加三倍!

给咱家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宫中……尤其是陛下离宫期间,严加戒备!一只可疑的苍蝇都不许飞进来!大明宫內若有一丝一毫的异常……”

仇士良猛地转身,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跪在地上的两人,“尔等知道后果!”

“喏,义父放心,定保宫禁万无一失,固若金汤!”两人齐声应道,他们二人此时汗流浹背,声音发颤。

仇士良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书房內重归寂静,他独自站在窗前,望著沉沉夜色,心中的疑云与杀意,如同这无边的黑暗,浓得化不开。

新君的异常、民谣的来源、鱼弘志的蠢动……所有线索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漠北的寒风在破败的毡帐间呜咽,回鶻部落的营地死寂一片,只有零星几点微弱的牛粪火光照亮著此时绝望的脸庞。

最大的毡帐內,特勒乌介独自坐在炭盆旁,跳跃的火光映照著他刚毅却布满风霜的脸庞。

乌介手中摩挲著一块温润的玉佩,那是大唐宝应年间,回鶻助平安史之乱后,代宗皇帝赏赐其先祖之物。

玉佩上鐫刻的忠顺二字,此刻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忠顺……”乌介低声呢喃,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

曾几何时,强大的回鶻汗国是大唐北方的屏障,是令吐蕃胆寒的盟友。

如今,却要捧著这象徵昔日荣光的信物,去向昔日的盟友祈求一块苟延残喘之地。

南下投唐的计划已定,但前路茫茫,唐人是否会接纳?

是会被视为藩篱,还是被当作肥羊宰割?

乌介心中没有答案,他只知道,留在漠北,只有死路一条。南投,或许还有一线渺茫的生机。

乌介攥紧了玉佩,明日,使者就將带著他的亲笔信和这块玉佩,冒险穿越边境,前往大唐天德军驻地。

长生天保佑,让这最后的赌注,能换来部族喘息的机会。

乌介的目光投向南方沉沉的黑夜,那里,是长安的方向,也是决定他们命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