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芙蓉帐暖(2/2)

“好,仇公辛苦,余下之事朕自会处置,仇公处理完便回去歇息吧。”李炎拿起一份奏疏,对照著仇士良留下的纸条看了起来。

李炎一边看,一边不时点头,口中说著:

“嗯,此议可行,就依仇公所擬”

“此条甚妥。”

李炎提起硃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依照仇士良纸条上的建议批下意见。

仇士良听著皇帝的认可,看著自己的建议被一一採纳,那份权倾朝野的满足感再次充盈胸臆。

仇士良强自按捺,迅速处理完最后三份奏疏,写下纸条,恭敬呈上:

“陛下,所有奏疏皆已阅毕,条陈浅见,仅供陛下参酌。老奴告退。”

“有劳仇公。”李炎头也未抬的说到。

仇士良躬身缓缓退出了紫宸殿,走出殿门,步入渐浓的夜色,他紫袍下的身躯挺得笔直。

李炎看著仇士良消失在殿门外的背影,拿起他留下的纸条,看著上麵条理清晰、甚至隱隱带著指示性的条陈。

李炎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这个仇士良啊…”

李炎语气复杂难明,他不再多想,继续依著纸条上的建议,开始落笔批阅剩余的奏疏。

处理完所有公务,夜色已深。

李炎没有在冰冷的紫宸殿多留,带著给儿子的玩具,径直走向麟德殿西暖阁。

暖阁內烛光温馨,阿鸞正哄著李峻准备入睡。

“父皇!”李峻看到李炎后起身跑过来,李炎笑著抱起儿子,將带回来的小木马和陶响鱼给他:“看看父皇给你带了什么?”

见到父亲带来的新奇玩具,小傢伙顿时睡意全无,抱著小木马和陶响鱼玩得不亦乐乎。

阿鸞一边含笑看著儿子,一边將今日去兴庆宫拜见郭太皇太后的情形,包括太皇太后的慈爱、对李峻的喜爱、丰厚的赏赐以及叮嘱常去坐坐的话语,都细细地告诉了李炎。

“太皇太后很是慈祥,对峻儿更是喜欢得紧。

赏了羊脂玉的平安扣,还有那套赤金嵌宝的瓔珞长命锁,说是她出阁时的旧物,”阿鸞轻抚著手腕上的鐲子柔声道:

“陛下让妾身带的话,妾身也带到了。太皇太后听了很是高兴,说等著陛下去请安不用著急,也要注意身体。”

李炎听著,目光在儿子颈间那枚温润的平安扣停留片刻,点点头说到:

“嗯,知道了。祖母慈爱,峻儿也討人喜欢,你无事便多带峻儿去陪陪她老人家,也是孝道。

过几日,朕定当亲往请安。”

李炎心中对郭太皇太后的用意瞭然,这份示好,他接下了。

李炎说完后搂著阿鸞的肩温存片刻,他又拿起那个陶响鱼,逗弄著儿子,暖阁內充满了天伦之乐的欢声笑语。

夜深人静,李峻终於玩累了,在乳母怀中沉沉睡去。

红烛高烧,锦帐低垂,李炎拥著阿鸞温软的身躯,芙蓉帐暖,被翻红浪,夫妻间温存繾綣,自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旖旎风光。

翌日,正月二十三日,常朝。

李炎在阿鸞的服侍下起身,前往紫宸殿主持常朝。

紫宸殿內,各部主官依例奏事,內容依旧波澜不惊。

待诸事奏毕,门下侍郎兼国子监祭酒郑覃出班奏道:

“陛下,国子监诸生依三天前圣諭,已將问政所陈建言整理成疏,卷帙颇多,臣请旨,当如何呈递陛下御览?”

李炎端坐御座,闻言说道:“常朝结束后,直接送入紫宸殿即可。”

“臣遵旨。”郑覃领命。

常朝结束,百官退去。郑覃果然指挥著几名国子监吏员,將厚厚几大摞整理好的监生奏疏搬进了紫宸殿,堆放在御案旁的空地上,如同几座小山。

郑覃行礼告退。

李炎看著这些堆积如山的建议,只隨意扫了一眼封皮,並未翻动,便召仇士良前来处理新的奏疏。

仇士良应召而至。君臣二人再次开始处理当日的奏疏。

处理间隙,李炎仿佛才想起那堆奏疏,用下巴指了指,语气带著点漫不经心:

“喏,那些便是监生们熬了几夜弄出来的东西。

朕昨日隨意翻看了几份,多是书生之见,空泛得很。

放著吧,等过两日,隨便挑几份看著还像样的,吩咐下去执行一下便是了。也免得寒了士子之心。”

仇士良闻言,目光飞快地扫过那堆奏疏,又迅速瞥了一眼李炎那副不甚在意的神情,心中大定:

很好,陛下果然只是做做姿態,对这些清流书生的空谈並无兴趣,正合我意。

仇士良立刻躬身附和,语气带著恰到好处的讚许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陛下明鑑。士子虽有报国之心,然未经实务,难免失之空疏。

陛下择其一二可行者施行,已是莫大恩典与鼓励,足以彰显朝廷求贤纳諫之诚意。”

李炎嗯了一声,不再多言,继续专注於手中的奏疏。

仇士良垂首侍立,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起。

两人继续处理奏疏,紫宸殿內恢復了往日的节奏。

就在这长安宫闕之內,新君似乎耽於享乐与倚重权宦之际,帝国的东北边陲,桀驁的河朔三镇,正发出对中央权威的无声嘲弄。

卢龙节度使府邸,牙兵军校们聚在一起赌钱喝酒,听闻长安新君登基的消息,一个满脸横肉的队正灌了口酒,嗤笑道:

“新皇帝?哈,管他是谁,老子只知道咱们使君!

长安的旨意?那玩意儿擦屁股都嫌硬。

使君让咱们往东,老子绝不往西,使君给咱们发粮餉,老子就认使君是天王老子!”

魏博牙帐內,气氛更加跋扈。一名骄悍的牙將甚至一脚將写著新君年號的告示踢飞,狂笑道:

“还开成?开他娘个毬。

老子在魏州,只认何节帅的大旗,长安城里的黄口小儿,管得著咱们?

他敢派人来?问问咱们魏博儿郎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成德镇的牙兵们更是囂张,公然在市集上叫嚷:

“嘿,长安城里又换皇帝了,叫什么李瀍?这是皇帝轮流做?

那位置,说不定哪天就轮到咱们王节帅坐坐呢。

到时候,兄弟们都是从龙功臣,吃香喝辣。”

“管他李瀍李炎,反正给咱们节度使的春衣钱和粮餉,一文不能少,一粒米不能缺!”

“就是,朝廷?朝廷算个鸟!敢少咱们一个子儿,老子手里的刀可不认人!”

河朔三镇,依旧是那个听调不听宣、视朝廷法度如无物的国中之国。

新君的登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长安城又换了个需要按时孝敬他们的牌位罢了。

这些桀驁不驯的骄兵悍將,吃著朝廷的粮餉,占著大唐的州县,心中却早已不知朝廷为何物,只知效忠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节度使。他们对朝廷,只有满不在乎的蔑视和根深蒂固的割据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