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朔望惊雷与盛世警钟(1/2)
转眼到了二月初一,宣政殿。
朔望大朝,乃国之重典,寅时刚过,天色尚沉,长安城內,冠盖云集。
依照礼制,在京九品以上文武百官无故都得参加,他们依品秩高低,鱼贯入宫。
更有北周宇文氏、前隋杨氏二王后裔,著特製章服,亦列班其中,以示李唐承继周隋法统之正统。
宣政殿巍峨肃穆,殿门次第而开。三品以上紫、緋高官,按部就班,趋步入殿,於御阶之下分班肃立。
殿中侍御史手持笏板,目光如炬,监察著每一位入殿重臣的举止仪容,殿內落针可闻。
三品以下青绿袍服的官员,则只能立於殿外宽阔的庭院之中,虽也能遥望殿內,却隔著重重的门廊仪仗。
庭院之中,亦有殿中侍御史来回巡视,维持著黑压压人群的秩序,偶尔一声低沉的“肃静”,便压下细微的嘈杂。
丹陛之上,御座空悬。
卯时正刻,净鞭三响,钟磬齐鸣。
“圣人驾到——!”
隨著司礼宦官一声悠长通稟,李炎身著十二章纹袞冕,头戴垂十二旒白玉珠的冕冠。
在仪仗扈从下,李炎步履沉稳,自殿后屏风转出。
一步步踏上御阶,十二旒珠隨著李炎的步伐轻微晃动,遮蔽了年轻帝王的面容。
李炎行至御座前转身,但並未立刻落座,他目光缓缓扫过殿內垂首恭立的群臣,而后稳稳坐下。
“臣等——”殿內殿外,千百官员,连同那两位前朝王孙,齐刷刷伏地,行最隆重的再拜稽首之礼,额头触地,山呼之声响彻殿宇庭苑:
“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眾卿平身。”李炎的声音透过冕旒传出,清晰而沉稳。
百官依礼起身,垂手侍立,屏息凝神,等待著例行的朝议开启。
未等执礼官唱喏奏事流程,李炎已抬手虚按,目光透过珠帘扫视全场,沉声道:
“今日大朝,诸事先缓,且听朕言。”
殿內殿外,所有官员心头皆是一凛,皇帝竟在大朝伊始便拋开常例,必有非同寻常之语。
李炎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內朱紫,声音在宣政殿內迴荡,仿佛穿过时光的岁月看到了以前:
“德宗贞元三年,长安城,曾迎来一位从万里绝域外风尘僕僕面容枯槁之人。
其人乃安西都护府最后之信使,身负郭昕都护血书,使者面呈德宗皇帝其中泣告朝廷:
安西四镇犹在,龟兹城头,大唐旌旗未倒。
满城將士,持残破兵刃,犹在死守,彼等所求,唯朝廷一旅之师,些许粮秣,以续忠魂。”
李炎顿顿后说道:
“然彼时,我大唐元气大伤,藩镇割据,內库空虚,无力再发一兵一卒,西出阳关。
朝廷能做的,唯有一道旨意:
遥封时任安西都护郭昕为安西大都户,武威郡王,所有安西都户府留守將士,一律超擢七阶。
这道旨意,聊胜於无,却是我大唐对那万里孤忠,最后、也是最无力的慰藉。”
李炎的声音陡然拔高说到:
“此事,距今已快一甲子矣,六十载春秋,诸卿——可还记得?”
此言一出,殿內三品以上重臣中,郭氏子弟如郭仲恭等,闻言眼眶瞬间泛红,垂首强抑悲愤。
少数几位曾翻阅过尘封密档的老臣,如门下侍郎郑覃、陈夷行等,知晓这段尘封的往事,他们亦是面色凝重,微微頷首。
而殿內更多的官员如牛党及部分勛贵,则面露茫然或尷尬,显然对此知之甚少,或早已遗忘。
殿外庭院中的中下级官员,更是绝大多数一脸茫然,面面相覷,那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朝代的故事。
低低的议论声如同涟漪般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安西都护府?贞元三年?”
“安西?不是早陷吐蕃了吗?”
“武威郡王郭昕?未曾听闻啊。”
“肃静,朝堂之上,不得喧譁。”殿中侍御史厉声呵斥,才勉强压下这突如其来的骚动。
李炎將这一切尽收眼底,冕旒下的双眼闭了一闭,他缓缓起身,声音冰冷的说道:
“朕观眾卿神色,殿外茫然议论,殿內亦多不解。
看来,这泣血孤忠,这绝域坚守,这大唐在西域的最后脊樑,快被尔等忘乾净了。”
李炎猛地一拂袖,珠玉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不是连带著忘了,我大唐昔日万国来朝、四夷宾服、宇內独尊的煌煌盛世?
忘了渭水之畔,太宗皇帝忍辱含垢,签下城下之盟的奇耻?
更忘了太宗皇帝如何励精图治,秣马厉兵,终令李卫公、李贞武公横扫漠北,生擒頡利可汗於阴山,令其在未央宫上献胡旋舞,一雪前耻?”
“是不是也忘了高宗皇帝遣苏庄公扬帆跨海灭百济之壮举。
更忘了契苾毅公、薛忠烈公隨李贞武公犁庭扫穴,克平壤,灭高句丽,收汉四郡故土,告慰前隋百万將士亡魂於九泉的赫赫武功?”
这一连串的詰问,伴隨著一个个震古烁今的名將諡號与功绩,狠狠砸在每一个官员心头。
殿內殿外,所有官员,无论先前是何表情,此刻皆感一股无形的巨力压下,不由自主地再次深深躬下身去,齐声应道:
“臣等不敢忘,未曾忘,先祖功业,永志於心。”
“都起来吧。”李炎的声音缓和了些许说道:
“朕非是要怪罪尔等,朕只是忧心,怕你们只记得躺在祖先功劳簿上坐享其成,一边回味著『贞观』『开元』如何如何,一边却对这江河日下、危机四伏的国势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李炎重新坐回御座,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殿中群臣说道:
“朕今日,也不怕自曝其短,不讳言耻辱。
朕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诸卿,我大唐眼下之危局,远胜昔年渭水之畔。
眼下之大唐,內忧外患,积弊如山,藩镇拥兵自重,截留赋税,几同国中之国;吐蕃虎视眈眈,回鶻虽衰犹扰;国库空虚,度支艰难,连先帝陵寢之资都筹措维艰,吏治疲敝,朋党倾轧,空耗国力。”
李炎的声音陡然转厉,抬手,遥遥指向殿中一个特定的方向——那里站著身著前隋宗室特製章服、封爵为“酅国公”的杨氏后人杨仁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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