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判决(1/2)
白塔镇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开展全镇公判大会了,也许是因为那些被指责为异端的人多是些乡野愚夫愚妇,罪名不过是些含糊不清的不敬神明,亦或是和魔鬼为伍,偷情交媾,这种事有什么值得将全镇的男女老少们——包括那些绅士老爷——如哄一群鸭子般哄出来观赏呢?
公判大会的地点还是在镇上唯一的光明教堂,审判协会曾在这里砍下教士的头颅,血令他们的脑袋在某种意义上“漂浮”起来。至于现在,这群热烈粗暴的年轻人的灵魂领袖,却即将被押上临时搭建起来的被告席。
枢机主教但丁马休斯早已放出消息,宣称已经抓到了罪魁祸首。这座罪孽深重的城镇的其余“罪人”只要虔心向神明祈祷告罪,异端裁决所便愿意从轻发落,既往不咎,甚至放过已经被抓进监牢里的人。
于是来观审的人很多,以至于教堂大门被迫大敞着,以免那些被裁决者挡在教堂门外的镇民听不清任何字眼。
这是一次集体公开审判。首先被带上审判席的都是些镇民,所有人温驯地痛哭流涕着交代了自己被魔鬼蛊惑后犯下的罪行,于是异端裁决所的审判官果然很是大度地赦免了他们,只需接受十下鞭挞,并且缴纳一定额度的罚金,便能重新回家。
围观的人渐渐开始变得嘈杂不安。但是忽然,一种奇妙的寂静自人群末端开始向着教堂蔓延,就像传染病一样。寒风吹拂着所有人额头上的汗,为那些躁动降了温。
年轻的学者出现在了人群的尽头。
他看起来像是一种来自历史中的、苍白的黑色虚影,他站在人群中,他走向了人群,沉默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所有人都认为他在注视自己,用那双烟灰色的,如同银色群星融成的透明镜面般的眼睛。
他甚至还带着镣铐,在脚上,但是赤裸的双手和脖颈上什么也没有。也许那些人认为他已无法逃亡,那么无论是挥舞着拳头,亦或高昂起头颅,都没有任何意义。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座城镇里的乌鸦忽然多了起来,就像早已离开白塔的鸦群再一次回来了一样,它们在同样苍白的天空中盘旋着,发出粗哑不祥的宣告。
诺瓦不由眯起眼睛,试图令自己成功对焦那些细小的黑点。他看见了白塔大学的学生,他们挤在人群中,紧紧握着彼此的手,艾德里安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
他看见了老师,比起上一次分别老人已经变得越发苍老,满脸的皱纹如同干涸大地上的刻痕。
他看见了差点成为他的“未婚妻”的艾米莉亚卡莱顿小姐,她穿着一身黑裙,双手缠在一起,哀伤而无助地望着他。
他还在人群中看见了他曾经的堂弟波西布洛迪——这小子来这里干什么?失去眼镜的诺瓦再次仔细确认了一遍——那个带着家主戒指,从兜帽里露出几缕布洛迪家族同款黑卷发的少年,不是他的蠢堂弟又是谁?
对视的那一瞬间,少年脸色惨白,蠕动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的那位兄长已经率先面无表情地移开眼去,似乎没有看见他——也有可能是不想看见他。
一阵风穿过教授的指尖,有人慢慢握住了他的手。
诺瓦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逼迫自己继续神情如常地走向那座溢着血色的光明教堂。他的周围除了看守之外空无一人,但是手指上温热的力度是真实的,那个人似乎不想让他离开似的,一点点将手指插入他微微张开的赤裸指缝间,深深握紧,仿佛渴望借此将他拉入安全的未知深处。
但是对方终究还是放开了他的手,风在他的额头上一触即分,像是有谁试图刻下护符。
囚犯终于进入了光明教堂,原本始终大开着的教堂大门却被关上了。迷茫的镇民们被裁决者们挡在教堂门外,他们徘徊着,久久不愿意散去。
真正参与这场审判的只有教廷。
辉光教廷见识过这位神学教授可怕至极的口才,他们并不愿意冒着在镇民面前当众下不来台、甚至被人三言两语引发暴动的风险去确保所谓“审判的公正”——至于这样是否会引发抗议?那些失去组织的镇民真的敢为了这种小事冲击光明教堂吗?况且有宗教法律,有陪审团,有审判官,有证人,又有谁能说程序不公?
如此行事,卑劣却有效,但也只有此人能仅仅靠一张嘴,就把教廷逼到这个份上。
波西布洛迪站在人群中,脸色惨白得好像一个死人。
寄出信件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十分忐忑的,他隐隐知道兄长对那位身形已经佝偻、行动笨拙迟缓的老女仆的感情,他的哥哥和母亲关系僵硬,在他年幼时,他的那位伯母曾在气愤中口不择言地说出“就连对待玛姬都比待我亲近,被下人施加的小恩小惠轻易骗去的白眼狼”这种话来。
但是兄长的回信却是十足简短。简单道谢后,便只是拜托他保护好铁棘领和布洛迪夫人。波西实在无法压抑内心的不妙预感,无视了父亲的阻拦与怒斥,独身一人跑来了白塔镇。
这无疑是极其愚蠢的选择。所有权势的目光都聚集此处,小小的布洛迪家族不该被牵扯其中——但是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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