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陈卫红再上门(1/2)

石库门弄堂的早晨,是被各种细碎声响和气味唤醒的交响。

天井里残留著隔夜雨水的潮气,混杂著各家各户早饭的气息——煤球炉子散发的烟火味,滚烫泡饭升腾的米香,还有酱瓜、腐乳、油炸生米那浓郁咸鲜的滋味,丝丝缕缕,在微凉的空气里浮动。

今天是周日,阳光明起的有点迟,他咽下最后一口泡饭,咸津津的酱瓜味还留在舌尖。

这时,门口传来了叩门声。

篤,篤篤。

那声音极轻,带著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难以掩饰的犹豫,短促得像是怕惊扰了门內刚刚筑起的安稳,又像是担心这微弱的声响会被天井里邻居们洗漱的泼水声、碗筷的磕碰声轻易淹没。

阳光明的心,毫无预兆地往下一沉。

他熟悉这节奏,也猜到了门外是谁。

拉开那扇薄薄的、漆皮有些剥落的房门。

陈卫红侷促地嵌在昏暗走廊的阴影里,像一幅褪了色的旧年画。

她显然是精心拾掇过的:

身上那件碎衬衫,是压箱底的宝贝,料子薄得近乎透明,洗得发白,却熨烫得异常平整,连最细微的褶皱都找不见,细碎的小图案努力透著一丝往昔的鲜亮。

两条乌黑的麻辫垂在胸前,辫梢用褪色的红头绳仔细绑著,一丝碎发也无,显出一种刻意的、近乎紧绷的整洁。

然而,这精心准备的体面,却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她双手紧张地绞在身前,手背上细小的血管微微凸起。

她的脸颊上飞著两抹不自然的红晕,像是用力揉搓出来的,又像是某种高热的徵兆。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双眼睛——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两簇在寒风中拼命摇曳、即將熄灭的烛火,又像燃尽了所有薪柴后,余烬里最后一点固执不肯消散的红热。

那目光直直地投向阳光明,充满了孤注一掷的近乎贪婪的期待和热切,几乎要穿透他的工装衬衣,灼烧到他胸前那枚崭新的厂牌。

这目光,阳光明昨晚就注意到了。

此刻,这目光更加赤裸,更加急迫,像溺水者濒死前死死抓住岸上人的视线。

“卫红?进来坐。”

阳光明侧身让开一条缝,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一股混杂著隔夜汗味、旧木头和廉价肥皂的气息从狭小的隔间里涌出。

他心里那点因“幸运”而滋生的、原本模糊的愧疚感,此刻像潮湿墙角悄然蔓延的藤蔓,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勒得他呼吸有些不畅。

陈卫红却像被门內涌出的热气烫到一般,猛地往后缩了一下,身子几乎完全藏进了门框投下的那道更浓的阴影里。

她慌忙摇头,两条麻辫隨之摆动,发梢的红绳像两点微弱的火星。

“不坐了,不坐了,明明阿哥!”

她的声音又轻又快,带著明显的气音,仿佛怕声音稍大一点,就会惊飞那只存在於她臆想中的、渺茫如烟的希望,也怕惊动隔壁可能正在竖起耳朵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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