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尘埃落定,克继大统(2/2)

不知过去多久,夜已深沉,乾清宫的宫灯在秋风中轻轻摇晃,將昏黄的光晕洒在金砖地面上。朱高炽负手立於二楼窗前,望著天穹中稀疏的星辰,玄色常服上暗绣的龙纹隨著他的动作若隱若现。月光透过雕窗欞,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王淮,我在想一件事。”朱高炽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著几分疲惫与感慨。

王淮闻言,立刻趋前半步,脸上露出恭敬又略带紧张的神色:“主子,依著宫里规矩,您该自称『朕』才是。”

“无妨,这里又没有外人。”朱高炽摆了摆手,语气隨和却透著不容置疑,“在自己人面前,怎么自在怎么来。”

朱高炽顿了顿,目光依旧凝视远方:“父皇龙御归天后,这天下间,真正为他伤心落泪的人怕是屈指可数。一个寻常人家普通的富商过世,尚且有眾多亲眷悲戚,可这帝王之尊,到头来竟如此孤寂,当真是孤家寡人啊。”

王淮心中一紧,不敢隨意接话,只是轻轻嘆了口气,这嘆息声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乾清宫,得重新布置一番。”朱高炽话锋一转,收回远眺的目光,开始巡视四周,“一楼正中间的屋子,就留作臥室。其余四间,全部改造成书房、茶室,不拘什么用途都行……”

朱高炽边走边比划:“每个房间只留一张床,简单些好。”

交代完改造事宜,朱高炽缓步走下蟠龙金漆楼梯。雕龙刻凤的黄金龙椅在烛光下泛著威严的光泽,他缓缓坐下,手轻抚过冰凉的扶手,目光透过乾清宫的大门,仿佛能穿越数百里山河,看到正在北征军中的朱瞻基。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北征大军营地,草原的夜风裹挟著寒意掠过营帐。朱瞻基在杨荣、张辅等一眾重臣的陪同下,神色凝重地踏入中军大帐。烛火摇曳中,將领们或坐或立,交头接耳,气氛凝重而压抑。

“诸位將军!”朱瞻基站在虎皮帅案前,声音洪亮却难掩悲戚,“先帝已於榆木川……”

话未说完,帐內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甲冑碰撞的叮噹声与压抑的惊呼声混杂在一起。

待骚动稍稍平息,朱瞻基展开明黄詔书,金丝镶边在火光中闪烁:“新帝有旨!此次北征,诸位將军劳苦功高,皆记首功!大军不日即可入关,与家人团聚!”

话音刚落,帐內先是一片寂静,隨即爆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感嘆。將领们紧绷的面容渐渐舒缓,有人眼眶泛红,有人长舒一口气。

在“吾皇万岁”的叩拜声中,朱瞻基终於得以走到爷爷朱棣的锡棺前。

看著冰冷的棺槨,朱瞻基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幼时爷爷教他骑马射箭的场景、北征前那充满期许的眼神,一一浮现在脑海中。他双膝跪地,伏在棺木上放声痛哭,泪水浸湿了素白的孝服。

就在朱瞻基沉浸在悲痛之中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懋身著锁子甲,腰间佩刀未卸,大步踏入灵堂。他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高大,投在素白帷幔上的影子,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榆木川的夜风裹挟著沙砾,將灵帐外的素幡吹得猎猎作响。朱瞻基抚著朱棣棺槨的手指骤然收紧,耳畔传来的脚步声却与想像中截然不同——陈懋没有按他想像中那样佩剑闯入,而是在外帐卸下甲冑,只著一身素色中衣,连靴履都沾满连夜赶路的泥渍。

“罪將陈懋,向太子殿下请罪!“老將扑通一声跪倒在青砖铺就的灵堂,白髮在烛火下微微发颤。他刻意避开“皇太孙”的称呼,这份对皇位继承顺序的精准拿捏,让朱瞻基手中的孝帕不自觉攥紧。

朱瞻基缓缓转身,孝衣的广袖扫过铜香炉,带起一缕龙涎香的余韵:“陈將军何罪之有?“

目光扫过对方佝僂的脊背,想起密报中那封送往汉王府的密信,此刻却见陈懋腰间空空如也,连寻常武將不离身的佩刀都未曾携带。

“末將猪油蒙了心!”陈懋突然以头抢地,额头撞在地面发出闷响,惊得守灵的小太监手中铜盆噹啷落地,“听闻先帝圣驾违和,竟妄想……“

陈懋喉结剧烈滚动,將“通风报信”四字咽回喉咙,“私遣信使试图入关,实乃十恶不赦!“

帐內空气骤然凝固,杨荣不动声色地向书吏使个眼色,竹简翻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朱瞻基轻笑出声,亲手扶起陈懋,语气轻鬆平常:“將军追隨父皇三十余载……”

陈懋一言不发,羞愧的低著头。

朱瞻基的声音带著恰到好处的惋惜,做出最后的总结:“將军不过是一时糊涂。“

这番表態让陈懋如蒙大赦,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他哪里不知,此刻自己的项上人头全凭眼前少年一句话。昨夜在营帐中,他將那封未送出的密信付之一炬,此刻又孤身一人冒死赶来,赌的就是新君登基、大赦天下的时机。

接下来的几日,朱瞻基展现出远超年龄的手段。他在中军帐设下“问计台”,每日召见数位將领,既不谈罪也不言功,只与他们追忆北征时的軼事。

张辅会意,主动將自己的亲兵营编入返程前锋;柳升则带著火器营严守要道,確保大军行进万无一失。当十万大军如长蛇般蜿蜒向山海关时,烽火台上的守將早已备好清水粮草,迎接这支歷经生死的军队。

九月初三,最后一批边军在宣府领完赏赐,回到驻地。

朱高炽站在午门城楼上,看著三大营將士代表那整齐列队的身影,手指轻轻叩击城墙砖块。他知道,当陈懋主动请罪的消息传遍军营时,这场权力交接的暗战便已落下帷幕。

远处,朱瞻基骑著高头大马缓缓而来,身后跟著主动交出虎符的陈懋——老將的白髮在秋风中飞扬,腰间新赐的玉带却熠熠生辉,仿佛在诉说著一个旧时代的终结,与新王朝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