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山谷之殤(2/2)

可也先已经被愤怒和猜忌冲昏了头脑,他冷冷地盯著大儿子,眼神里满是怨懟:“你的话还能信吗?当初就是你说汉人內乱,劝我出兵,现在我们才会被围在这里!你是不是早就和汉人串通好了,要把我和瓦剌的精锐都葬送在这里?”他顽固地认为,是这个鲁莽的儿子一手將自己推进了敌人的包围圈,对博罗纳哈勒的建议充耳不闻。

他哪里知道,博罗纳哈勒向来智勇双全,先前力主出兵,是因为看到瓦剌的后勤已经濒临崩溃——粮草只能支撑五日,再拖下去不等明军进攻,大军就会不战自溃。他急著寻找战机,很大程度上是被糟糕的后勤逼出来的,却被父亲误解为鲁莽冒进。

十二月初五中午,雪势稍歇,也先在眾將的苦劝下,终於决定组织第一次突围。他將三万骑兵分成两队,分別由博罗纳哈勒和阿失帖木儿率领,朝著黑水谷东西两个出口猛衝。瓦剌大军所处的峡谷东西走向,狭窄的地形让他们別无选择,只能硬著头皮衝击这两个被明军重兵把守的口子。

“杀出去!回草原去!”博罗纳哈勒挥舞弯刀冲在最前面,骑兵们嘶吼著紧隨其后,马蹄踏过积雪,溅起一片片雪雾。但明军早已严阵以待,谷口处挖好了壕沟,架起了拒马,神机营的燧发枪和火炮一字排开,就等著瓦剌人自投罗网。

“放!”明军將领一声令下,燧发枪齐射的轰鸣声震彻山谷,铅弹在雪地里划出一道道白烟,冲在最前面的瓦剌骑兵纷纷落马。火炮隨后轰鸣,炮弹在密集的骑阵中炸开,积雪混著血肉飞溅,瞬间在谷口形成一道死亡屏障。瓦剌骑兵前仆后继地衝锋,却一次次被明军的火力打退,尸体在谷口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白雪,形成惨烈的红白色调。

在先后付出两千多人死亡的代价后,瓦剌士兵们终於感到了胆怯。他们看著同伴的尸体堵住了衝锋的道路,听著明军越来越密集的火力声,心中的勇气被一点点消磨殆尽。任凭將领们如何呵斥、鞭打,再也没人敢继续猛衝,纷纷勒住战马,在谷中茫然四顾,选择静观其变。

博罗纳哈勒看著停滯不前的队伍,急得双目赤红,却毫无办法。他回头望向中军大帐的方向,只见也先的狼头旗在风雪中低垂,像一只失去斗志的困兽。谷中的积雪越来越厚,明军的包围圈却越来越紧,瓦剌大军的命运,似乎正隨著这漫天风雪,一点点走向绝望的深渊。

十二月初六的傍晚,黑水谷的风雪稍停,天边却压著厚重的乌云,將暮色提前拉进了峡谷。也先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望著谷中瑟缩的士兵和堆积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知道,再等下去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於是,一场规模更大的突围开始了。

“传我命令!”也先的声音在寒风中嘶哑却带著决绝,“一万精骑分成东西两队,同时衝击两个谷口!所有拿得动兵器的士兵,全部步行跟隨,用血肉铺出一条路来!”瓦剌的狼头旗在风中剧烈晃动,一万骑兵翻身上马,弯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著冷冽的寒光,后面跟著数万步卒,像一股绝望的洪流,朝著谷口涌动。

但明军对也先的狗急跳墙早有防备。朱瞻基站在西侧山岗上,通过望远镜观察著瓦剌的动向,冷静地下令:“火炮瞄准骑兵密集处,神机营准备齐射,弓弩手覆盖步卒!”话音刚落,谷口的火炮率先怒吼,炮弹拖著黑烟砸进瓦剌骑阵,瞬间炸开一片血肉模糊;神机营的燧发枪排成三排,轮流通畅射击,铅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城头上的弓弩手也鬆开弓弦,密集的箭矢遮天蔽日,形成一道死亡天幕。

瓦剌骑兵刚衝到半路,就被明军的火力拦腰截断。战马受惊后疯狂嘶鸣,將骑士甩下背来,后面的步卒躲闪不及,被撞倒在地,又被后续的人流踩踏。各种武器劈头盖脸地落下,瓦剌人根本无法抬头,只能抱著头在雪地里乱窜,惨叫声、哭喊声与枪炮声交织在一起,整个谷口变成了人间炼狱。

短短一个时辰,瓦剌人就在明军的火炮与箭雨下付出了五千多人的伤亡代价,雪地里的尸体层层叠叠,连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骑兵的衝锋阵型彻底溃散,步卒更是像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士气跌落到了谷底。也先在高台上看得目眥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著自己的精锐被一点点吞噬,最终颓然挥手:“撤!都给我撤回来!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撤退的命令下达后,瓦剌军中开始出现溃散的跡象。有个年轻的瓦剌士兵趁著军官不注意,丟下手中的弯刀,踉踉蹌蹌地跑到峡谷口,对著明军阵地哭喊:“汉家爷爷饶命!我投降!我愿意归顺!”很快,越来越多的士兵效仿他的做法,丟下武器跪在雪地里,举著双手向明军投降。

起初,瓦剌军官还抽出弯刀斩杀逃兵,试图阻止溃散的势头。但当他们看到谷口的明军火力丝毫未减,而自己的士兵像割麦子一样倒下时,心中的防线也渐渐崩溃。有人扔掉了武器,有人乾脆坐在雪地里痛哭,再也没人听从指挥——他们终於意识到,跟著也先继续一条路走到黑,只有死亡一个结局。小股小股的士兵开始结伴投降,从几人到几十人,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更让也先感到愤怒与绝望的是,克烈部和另外两个小部落的三名首领,眼见大势已去,竟然背著他私下派人与明军接洽。当天夜里,这三个部落的部眾们举著火把,排著队走出瓦剌营地,向明军缴械投降,临走前还带走了不少粮草和战马。也先得知消息时,气得浑身发抖,抽出弯刀劈断了帐內的案几:“叛徒!一群叛徒!我饶不了你们!”

可他的怒火还未平息,更沉重的打击接踵而至。第二天清晨,也先本想组织最后一次突围,命令克烈部剩余的两千骑兵作为先锋,打头阵衝击西侧谷口。可传令兵很快回报:“大汗,克烈部的骑兵……他们全部投降明军了!”原来,克烈部的士兵早已人心涣散,首领投降后,剩下的人乾脆放下了武器,集体向明军投诚。

“废物!软骨头!”也先气得破口大骂,在帐內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他看著空荡荡的营地和稀疏的士兵,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无力——曾经簇拥在他身边的部落首领,如今或降或逃;曾经引以为傲的精锐骑兵,如今死伤过半。瓦剌的根基,正在他眼前一点点崩塌。

“父亲,不能再等了!”阿失帖木儿衝进帐来,脸上满是焦虑,“我们的粮食最多还能再吃三天,吃完了大家都会饿死在这里!必须再组织最后一次突围,哪怕只有一成希望,也要试试!”他的甲冑上还沾著血跡,显然是刚从混乱的前线回来。

也先望著帐外飘落的雪,又看了看儿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最终颓然点头。他知道阿失帖木儿说得对,粮食耗尽的那一刻,就是瓦剌大军彻底覆灭的时候。儘管他心中清楚,突围的希望已经极其渺茫,但作为瓦剌的大汗,他必须做最后一搏。帐外的风雪越来越大,仿佛在为这支濒临覆灭的军队,奏响最后的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