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经(1/2)
苏家这顿饭,吃得李毅飞脊梁骨一阵阵发紧。
菜不多,六个,家常精致,摆在那张厚重的红木圆桌上,热气裊裊。李毅飞带来的酒,此刻正被苏保国捏在手里端详。
“嗯,药酒,有点意思。”苏保国点点头,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在办公室里拍板定调的沉稳。
他隨手把酒递给旁边的李毅飞,“来,毅飞,今天咱们就喝这个。”
李毅飞赶紧双手接过酒罈,他的动作麻利得像刚入伍的新兵接到命令。
李毅飞起身来到苏保国身侧,小心地倾斜瓶口,清澈微黄的酒液无声滑入杯中,七分满,不多不少。
又给自己倒上同样分量。酒香在暖融融的饭厅里瀰漫开来,混著菜餚的香气。
“毅飞,尝尝这个清蒸鱼,张姨今天火候可好了!” 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沉静。
苏舒的筷子越过小半张桌面,稳稳地夹起一块雪白滑嫩的鱼腹肉,精准地放进李毅飞面前的小碟里,那个动作是这么自然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一般。
李毅飞一愣,下意识地抬头正好撞上苏保国投来的目光。
苏保国的目光没有那种严厉,反而带著点长辈看晚辈的温和,这让李毅飞心里有点尷尬。
李毅飞赶紧堆起笑:“谢谢…谢谢苏舒。” 低头看著那块鱼肉,感觉比刚进省委大院时揣著那份要命的材料还烫手。
苏保国没说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旁边的妻子赵雅,嘴角噙著一丝瞭然的笑意,慢条斯理地夹起一根青菜,眼神在李毅飞和自己女儿之间不著痕跡地打了个转。
饭桌上的话题像被无形的线牵引著,谨慎地绕著各家情况打转。
李毅飞老老实实交代了父母在江省老家做点小生意,身体尚可。
苏保国也简单提了句儿子在南方某个部队服役,轻描淡写,点到即止。
李毅飞识趣,知道现在自己还没资格问苏家核心圈子里的事,只是默默记下。
然而,苏舒的筷子似乎不太受控。那盘油燜大虾,她挑了个最大的,剥得乾乾净净;
那碗老火靚汤里的燉得酥烂的排骨,她选了最精华带软骨的那块;
就连那碟碧绿的清炒菜心,她也要夹起最嫩的一小撮……目標无一例外,全是李毅飞的碟子。
李毅飞感觉自己成了个聚光灯下的靶子。
他努力扒拉著碗里的米饭,试图用碗沿挡住对面苏保国再次投来的视线。
那视线里的温度,似乎隨著女儿夹菜的频率微妙地变化著,像是湖面投入石子后的涟漪,一层层扩散开。
他几乎能脑补出苏保国內心的独白:“养了二十年的水灵白菜,这猪拱得也太明目张胆了…”
“叔叔,阿姨,”李毅飞猛地放下筷子,声音有点急,像是要挣脱某种无形的压力,“今年过年,我打算让我爸妈来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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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到时候让苏舒去家里吃个便饭?”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像在扔一颗手雷。
饭桌瞬间安静了。
“谁…谁要去吃饭啊!” 苏舒的抗议声细如蚊蚋,尾音带著明显的颤抖。
她整张脸“腾”地一下红透,像熟透的番茄,慌乱地一低头,小脑袋几乎要埋进面前的饭碗里,对著碗里晶莹的米饭猛瞧,仿佛那米粒上刻著救命符籙,就是死活不动筷子去夹一粒。
赵雅看著女儿那恨不得钻地缝的模样,又瞥了一眼明显被自己这傻大胆发言惊到的李毅飞,终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拿纸巾优雅地按了按嘴角,声音带著点调侃的轻鬆:“行了行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商量著办。到时候你跟舒舒说好就成。” 这话像是赦令,解开了饭桌上那根无形的弦。
李毅飞心里那块压了不知多久的巨石,被赵雅这轻描淡写的一句,猛地撬开了一道缝。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著酸涩涌了上来。是啊,自己算个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副处,在这位掌管一省生杀大权的封疆大吏面前,连盘菜都算不上。
人家真要对付自己,还用得著摆这鸿门宴?恐怕自己早就在某个不知名的江湾里和鱼虾作伴了。
之前那些关於苏舒別有用心的疑神疑鬼,此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自作多情。
剩下的,只有一种豁然开朗后的踏实,和一种“癩蛤蟆居然真有可能吃到天鹅肉”的巨大喜悦。
这心態一变,再看旁边依旧红著脸、努力缩小存在感的苏舒,李毅飞的眼神彻底不同了。
不再是审视和怀疑,而是带著点热切和决心。他暗下决心,这事儿,必须得自己冲!难道还等著金枝玉叶的省委书记千金主动开口?人家苏家不要面子啊?
饭后,保姆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碗碟。几杯酒下肚,苏保国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神却比平时更亮了些,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心头那点关於女儿终身大事的复杂情绪在翻涌。
“毅飞,”苏保国放下茶杯,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跟我去书房坐坐。”
苏舒立刻像只警觉的小兔子抬起头:“爸!您…您可不许欺负毅飞学长!” 那护犊子的语气,就差直接说“你敢动他试试”了。
苏保国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隨即化作一片无奈的黑线。
他瞪了女儿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女大不中留的感慨,有被“背叛”的酸楚,甚至还夹杂著一丝对曾经那个无法无天小魔女的怀念。
他摆摆手,没再说什么,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著一股“这闺女白养了”的萧索。
李毅飞赶紧起身跟上,心里打著小鼓,亦步亦趋地走进书房。
书房很大,透著一股庄重的书卷气和权力的沉淀感。
一整面墙的书柜塞满了各种大部头,深红色的硬壳书脊在灯光下泛著沉稳的光。
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占据中央,上面堆叠著文件、报告,几支笔隨意搁著。
最显眼的,是墙上那幅巨大的全国行政区划图,色彩分明,山川河流脉络清晰,无声地彰显著主人胸中的格局。
“坐。”苏保国指了指书桌对面的单人沙发,自己则绕到宽大的皮椅后,没有立刻坐下,手隨意地搭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李毅飞身上,带著一种穿透性的审视。
书房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送风声。李毅飞依言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感觉自己像等待被审讯的犯人。
“毅飞啊,”苏保国终於开口,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苏舒那丫头的心思,瞎子都看得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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