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座上高论仁义事,帐后密谋生死局(2/2)
他甚至听过一句民谣:举孝廉,父別居。
这个时代,太多人为了政治前程,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
刘奚看著眼前即將到来的孝子王延,心中暗自冷笑。
他倒要看看,这位王延想唱哪一齣戏。
王延被请入县衙堂中,先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儒士之礼,举止温文尔雅,颇有名士风范。
“都尉以雷霆之势,平定祸乱,此乃武功。”
王延先是一番称讚,隨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悲天悯人之色。
“兵者凶器也。武功之后,当施文德。听闻那些匈奴,亦是因并州大旱,走投无路。如今祸乱已平,若能施以仁心,或可化干戈为玉帛。”
刘奚不动声色,抬手为他倒了一杯茶。
“先生高论,不过我乃武官,只知平乱。至於化民教民之功,那是朝廷与郡守的职责,非我所能及。”
他轻描淡写地,便將王延的道德高论推得一乾二净。
拿到都尉的官职还不到几天,就开始进入角色了。
刘奚打定主意了,反正你怎么说,我都听不懂,我是武官。
王延微微一笑,仿佛早就料到此答。
他端起茶杯,轻轻一嗅,然后缓缓放下。
“都尉所言甚是。只是听闻贼首乃上党胡,是朝廷的编户齐民,而非化外野人。”
“不经审讯,擅杀编户之民,於国法而言,恐有不合。”
这番话,已从道德劝说变成了隱晦的法律威胁。
编户齐民享有一定的法律保护,不能隨意杀戮,这確实是晋律明文规定的。
刘奚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茶杯震得跳了几跳。
“编户齐民?”
他怒极反笑,指著门外,“先生可曾看到我那些枉死的部下?可曾看到被胡骑拖拽羞辱的尸身?他们在拔刀杀人的时候,可曾记得自己是编户齐民?”
他大步走到王延面前,死死盯著他,眼中怒火熊熊。
“先生在平阳高谈阔论,可知我等於沙场之上,九死一生?我只恨不能將此獠千刀万剐,先生却来与我谈国法?”
他这番暴怒,粗鲁而直接。
整个大堂都被这股怒意所充斥,就连门外的士卒都能感受到那股杀机。
王延被这股凌厉的气势所慑,连退半步,背脊都渗出了冷汗。
他原以为面对的是一个可以用言语说动的年轻人,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强硬,如此不讲道理。
他知道自己失败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一个能用儒家仁义感化的书生。
王延嘆了口气,摇著头,满脸孺子不可教也的失望神情,拱手告辞而去。
王延走出县城数里,来到一处僻静的山坳。
四周古木参天,人跡罕至,正是密谋的好地方。
那里,赫然有另外一批匈奴骑士在等候。
这些人个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獷,胯下都是上等战马,显然不是普通的牧民。
为首的骑士叫卜崇,见王延走来,立刻翻身下马,恭敬行礼。
“先生,如何?”
王延脸上的悲悯与儒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凝重。
“没用。”他摇了摇头,“那个刘奚,杀意已决,非我等言语所能动摇。”
王延少年成名,曾游学於洛阳太学。
在那里,他认识了身为质子的匈奴王子刘渊。
在別人眼中,刘渊不过是个胡人质子。
但在王延眼中,他看到了一个远超司马家那些庸碌宗室的真正潜龙。
他出身太原王氏的支系,多少能够和主家攀点关係。
他的族伯,前司徒王浑,便曾多次在武皇帝面前盛讚刘渊,力主委以重任。
不过每次刘渊差一点要出去当官,都被其他人劝住了。
一条潜龙,潜了又潜,潜到垂垂老矣,终於机会来了。
王延深以为然,比谁都清楚腐朽不堪的晋室已失其鹿,天下群雄逐鹿的日子不远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继母是匈奴卜氏的贵女,这重身份让他既是汉家大儒,也是匈奴人敬重的“大人”
他得以在汉胡之间暗中奔走,为自己认定的那位潜龙布下棋子。
卜崇闻言,脸上露出凶光:“那便依先生之前的吩咐,召集人手,做了他?”
“不急。”王延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阴险的算计。
“他想在河东用兵,便先要过郡守那一关。河东郡守不点头,他这个都尉就是个空头衔。”
他看著卜崇,沉声吩咐道:“郡守王卓,是我的族叔。我自会去说动他,让他以兵凶战危,不可轻启为由,处处掣肘。”
“而你们,”他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
“去召集卜氏所有的骑士。便在汾水岸边设伏截杀。记住要做得乾净利落,不能留下活口。”
卜崇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杀机毕露。
言语既然无用,那便用刀剑来说话。
为了元海兄的大业,这个姓刘的必须死。
而且要死得悄无声息,让人以为只是只是他领兵不力。
只怪呼延朗那个蠢货,自己被抓了也就罢了,居然让晋廷目光注视到了河东。
王延不明白,为什么刘奚对於刘渊的事情,有那么大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