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模糊的回音(1/2)

第二十章:模糊的回音

又到了月牙湾的梅雨季,雨下得黏黏糊糊,像扯不断的湿线,缠裹著窗外的天空。

林澈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笔尖悬在数学练习册上方那片空白的几何图形上,迟迟落不下去——最后一道大题的辅助线在脑子里搅成一团乱麻,而耳边却迟迟没有响起那熟悉的、带著点恶作剧腔调的嘲讽。

“笨死了,辅助线往这边画……”

哥哥的声音终於从笔尖传出来,却像是隔著层浸了水的毛玻璃,沉闷又模糊。林澈怔了怔,顺著那模糊的指引画下去,思路竟真的豁然贯通。

下意识地想扭头说声“谢了”,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门口班主任的身影——她正盯著自己,眉心拧得像个解不开的死结,也不知道她在这站了多久。

“林澈,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尾音坠著不易察觉的忧虑,在潮湿的空气里慢慢沉下去。

心臟猛地空跳半拍,林澈捏著铅笔的指节泛白,橡皮屑被碾成碎末沾在练习册边缘。

太清楚老师要说什么了——从上次去完海洋馆他就回来上课了,但林澈对著空气笑出声的次数越来越多,走廊里自言自语时被同学撞见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背后那些窸窣的议论,早把他钉成了“怪人”的標籤。

“紧张什么,无非是劝你去看心理医生。”那声音轻飘飘浮起来,带著点漫不经心的嘲弄,“你就说我没疯,就是想我哥了——有什么丟人的。”

林澈没应声,只是合上练习册。指尖在封面反覆摩挲,那片蓝得发透的海纹丝不动,和书包里那张海洋馆门票上的浪涛重合在一起。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封面——那片印刷的蓝色海域,和他藏在书包夹层里那张海洋馆门票的图案,在脑海里重叠。

自从海洋馆回来,哥哥的声音就仿佛变成了老旧收音机的信號,断断续续,清晰一阵模糊一阵,有时像是调频没有调对的频道一样,滋滋啦啦地响在意识的夹缝里。

下课铃声刺破了沉闷,窗外的雨幕也骤然加厚,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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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澈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口,门缝里漏出班主任压低的声音,他听见班主任对著话筒压低的声音:“……对,总一个人说话……学校的校医说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麻烦您劝劝他父母,去大城市看看吧……”

搭在冰凉门把上的手顿住了。原来在那关切目光深处,自己早已被钉上了“病人”的標籤,一个需要被诊断和矫正的“不正常”者。

“怂了?”哥哥的声音冷冷地刺过来,“当初站在我墓碑前死活不走喊『我哥就在这儿』的劲儿呢?”

林澈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厚重的木门。班主任刚掛了电话,朝他对面的椅子指了指:“坐。”她的办公桌上,一杯凉透的茶泛著隔夜的寡淡,茶叶蜷曲著沉在杯底,像被遗忘的小小礁石。

“林澈,”老师斟酌著语气,身体微微前倾,“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压著?”

“没有。”林澈垂著眼,目光锁死在白色运动鞋的泥点上——那是上次去灯塔夜泳留下的印记,此刻在惨白日光灯下格外刺眼。

“有同学反映……”老师的声音放得更柔缓了些,“说你常一个人说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是不是……还是太想林漾了?”

那个名字像一个开关,轻轻一碰,林澈的肩膀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下。

林澈想起昨晚,自己对著枕边那本翻得卷边的笔记本说话,问“磷光为什么追著人亮啊?”,等了又等,静默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直到后半夜,才有一句细微得几乎散在风里的“因为它记得你”,从极其遥远的地方漂浮而来。

“我挺好的。”他终於抬起头,雨天的阴鬱光线让左眼尾那颗小痣愈发清晰,“就是想他了。”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老师轻轻嘆了口气,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印著烫金字体的名片:“这是市里口碑非常好的心理专家,我托人问过了,替你约了下周三的諮询。去聊聊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找个有经验的人说说心里话。”她的眼神带著恳切。

林澈捏住那张薄薄的纸片,锋利的边角硌在指尖,带来清晰的刺痛。

老师的好意他懂,可他排斥那个世界——冰冷的仪器,写满专业术语的诊断书,还有一片锡箔纸被压开的脆响。

医生只会告诉他,那是“幻觉”,是“病理”,然后试图將他耳边仅存的、哥哥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回音也消除掉。

“不去。”林澈把名片放回桌上,动作轻得没有声音,语气却带著不容辩驳的倔强,“我没病。”

走廊的灯光惨白,雨声敲打著玻璃顶棚,匯成一片噪音。走出办公室时,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躲闪的,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將他网罗其中,像打量橱窗里一只被贴了標籤的鸟。林澈低著头快步走著,一个闪避不及,怀里抱著的练习册“啪嗒”掉在湿漉漉的地上,封面的一角瞬间被泥水晕染开一片污渍。

“啊!对不起!”是班长的声音。那个总是扎著利落马尾的女生正抱著一摞摇摇欲坠的作业本,慌忙蹲下来帮他捡。“没伤著吧?”她拂去练习册上的水渍,目光触及封面上那片被弄脏的海景,“呀……是海的图案?你……也喜欢海洋馆吗?去年暑假我去过,那些发光的水母,简直美得不像是真的。”她抬头,眼睛弯了弯。

林澈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喉咙有点发紧:“嗯……去过。”

女生的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听……听他们提起过,你哥哥……他很喜欢海,对不对?”

“嗯。”这一个音节几乎卡在喉咙里,带著点沙砾感,“他说……海里有会发光的鱼。”

“肯定有的。”她笑起来,眼神清澈而篤定,在灰濛濛的雨日走廊里,像骤然亮起的微弱星光,“就像……有些人啊,虽然好像看不见了,但他们变成了別的东西,可能是光,也可能是风,一直…一直都在陪著我们,真的,我相信!”

林澈看著她那双真诚的眼睛,仿佛有什么一直死死压在心口的东西,悄然鬆动了一些。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他在自说自话,还有人愿意接纳这看似荒诞的“相信”,相信那些被海浪封存的温柔。

放学时雨停了。空气里浮著湿土混著青草的味道,巷口的杨树下积了个水洼,把灰濛濛的天完整地倒映在里面,像块蒙尘的镜子。林澈蹲在水洼边,指尖戳了戳水面,倒影里的自己晃了晃,脸变得模糊不清。

“哥……”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指尖探进冰凉的水里,在地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线条融化的太阳,“你……是不是要走了?”

只有风穿过杨树叶片的哗哗轻响,像一声悠长而无言的嘆息

站起身往家走,路过张奶奶家时,看见竹篱笆里晾著条被单。宝蓝色的被单上印著片海,浪涛拍打著礁石,和他练习册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小澈?放学啦?”张奶奶戴著老镜,正用竹竿拨弄被单,瞧见他立刻温柔起来,忙不叠地朝他挥手,“快来快来!奶奶刚出锅的桂糕,趁热乎!快尝尝!”

林澈走近张奶奶家低矮的院门,温热的油纸包被塞进手里,带著蒸腾的白气,烫得他指尖微微一缩,泛起红晕。霜的甜香混著桂特有的清香钻入鼻腔。他捧著糕,没动嘴,忽然抬起眼,轻声问:“奶奶……我哥他,是不是……真的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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