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事已至此,或许你说得对(求首订)(2/2)
他终於极其艰难地开口,“殿下今日之言....实在是,卑职...卑职感念殿下提点,但其余之言.....卑职就当没有听见,还望殿下....”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给出的回答。
或者说,他无法回答。
他需要消化这足以顛覆他人生的信息,需要在绝对的忠诚与家人的生存未来之间,做出一番选择。
儘管並未答应,甚至还予以逃避,但姜宸深知,以眼前之人的性格,他没有立刻严词拒绝甚至表露敌意,其实已经算是成功了。
他微微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垂眸看著自己怀中熟睡的小女孩,伸手捏了捏那软弹的脸蛋。
妞妞似是有所察觉,在梦中轻轻哼唧了两声,小脑袋往他怀里更深地蹭了蹭,依旧睡得香甜。
见状,姜宸嘴角嘱出一丝真切的笑意,语气也柔和了几分,“妞妞这孩子乖巧可爱,在本王怀中也睡的这般沉,倒真是与本王投缘。”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左雄,“本王想认她做个乾女儿,不知將军..::.意下如何?”
认乾女儿?
在刚刚那番涉及阴谋算计,皇权归属的沉重谈话之后,却又突然提出这样一番看似温情的提议。
左雄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答应,便是彻底绑上了瑞王的战车,这与他忠君的理念背道而驰。
若不答应...: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左雄回头,只见妻子正匆匆寻来,脸上带著些许担忧。
待走近亭子,她一眼就瞧见了被姜宸抱在怀中,睡得正香的女儿。
顿时嚇了一跳,脸色都白了三分,慌忙上前就要行礼请罪:“殿下,这.....这如何使得。妞妞无知,怎敢劳烦殿下......
她说著,便想赶紧把女儿接过来。
姜宸却微微一笑,避开了她的手,语气温和地说道:“夫人不必惊慌。妞妞乖巧可人,本王甚是喜爱。”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酣睡的小脸,再抬头时,目光真诚地看向左妻,“方才正与左千户说起,本王与这孩子颇为投缘,想认下她做个乾女儿,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左妻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
先是难以置信地看向姜宸,又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眼中满是惊疑与询问。
她只是一个普通妇人,不懂朝堂那些波謫云诡,但亲王认乾亲这种事....
她下意识便觉得,这背后似乎並不简单。
面对妻子询问的目光,左雄微不可查的摇头。
然而左妻却像没瞧见一般,愜楞片刻,隨即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直接对著姜宸屈膝跪下,声音虽然微颤,却异常的清晰:
“殿下厚爱,是妞妞天大的福气,也是我左家满门的福气。民妇.....民妇替妞妞,谢殿下恩典。”
说著,便深深即下头去。
姜宸脸上笑意更深,温声道:“夫人请起,以后便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左雄看著妻子竟直接应下,瞳孔微缩,整个人都懵了。
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可当著姜宸的面却无法说出口。
左妻站起身,依旧有些手足无措,也不敢去看自己的丈夫,最后衝著姜宸道:“殿下还有伤在身,不若將妞妞交於民妇罢。民妇將她抱下去,也方便殿下和我夫君谈话。”
“好。”
姜宸应了一声,小心地將熟睡的妞妞递还给她,左妻紧紧抱住女儿,再次行礼后,几乎是踞看脚尖,快步退了下去。
见著妻子远去,左雄目露迟疑,也想对著姜宸告辞,却一时想不出合適的理由。
姜宸看出了他的意图,故作疲乏的摆摆手,“本王有些累了。若左千户有事的话,便去忙吧。”
“是。卑职告退!”
左雄如蒙大赦,赶忙行了一礼,旋即匆匆离去。
他脚步急促,很快便追上了前头的妻子,隨即伸手扒拉了一下她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带著一丝焦灼和恼怒:
“你!我方才摇头你是没瞧见还是怎的,你怎可轻易地应下?!你可知这意味著什么?!”
左妻被拉得一个超,却紧紧护著怀中的女儿,没有惊呼。
她抬起头,方才在姜宸面前的惶恐与荣幸已然从脸上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平静,甚至带著点豁出去的锐利。
“意味著什么?我当然知道!”
她反盯著丈夫,语速快而清晰,“意味著咱们妞妞以后有个王爷乾亲!意味著咱们家背后不再是空无一物,任人拿捏!”
“那是亲王!天潢贵胄!他的乾亲是那么好认的?这是站队!是捲入天大的麻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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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额角青筋微跳,“你可知殿下方才与我说了什么?
构陷我的,很可能.....很可能是宫里。
那位瑞王想招揽我,陛下无子,他窥伺大位,如今再认下这乾亲,便等同於我们上了这瑞王的车..::.你这是把全家往火坑里推!”
“火坑?”
左妻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瞬,又立刻死死压下去,是怕惊醒了孩子,也是怕隔墙有耳。
她眼圈微微发红,却不是要哭,而是激愤,“夫君!你以为不应下,我们就不在火坑里了吗?!”
她逼近一步,直勾勾的盯著左雄的那张脸“从你被人构陷的那日起,我们就已经在火坑里了!
那位高阁老,他构陷你的时候,可曾想过给你留活路?给我们这一家留条活路?”
“窃据御赐之物,这是多大的罪名。你念著忠君,念著规矩,可宫里头的皇帝念著你吗?
你一身本事,满腔忠义,换来了什么?是被人构陷!是差点家破人亡!”
左雄被她一连串的质问钉在原地,嘴唇翁动,却发不出声音。
妻子的话虽带看颤意,可却字字敲在他的心上。
左妻喘了口气,看著丈夫痛苦挣扎的神色,语气稍稍缓和,却更加悲凉:
“夫君,我一个妇人是不懂你们男人的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昨夜你重伤了那位殿下,他不仅没怪罪,反而还替你开脱.....”
“那是他为了拉拢我,才..”
“那又怎样?”
左雄话刚说半截便被妻子截断,“你自己刚刚也说是宫里头构陷你,你无罪无错,凭什么要被这般对待?这只说明宫里头的天子把个鱼目当珍珠,不识好人!
而这位瑞王,给了咱们家一份天大的体面和....和一条可能的生路。这难道不比你效忠那....那至高无上,却想要你命的天顏,更实在吗?”
她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女儿睡得温热的小脸,声音哽咽却坚定:
“我不管什么站队,什么麻烦!我只知道,抓住了瑞王这根稻草,妞妞和两个儿子將来或许还能有条活路,还能有点指望。
夫君,咱们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皇帝无子,若瑞王將来真能当上皇帝,咱们家..
久左妻没再说下去,而是抬起头,轻声道:“夫君,赌一把,就当是为了孩子,行吗?”
左雄愜愜地看著妻子,看著她眼中混合著期盼,伤感,却又异常坚韧的光芒。
她所有的算计,都源於为子女寻出路的母性,以及对家庭存续的渴望。
良久,他紧绷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鬱结於胸的浊气。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女儿柔软的发顶,动作缓慢而沉重。
“....罢了。”
左雄声音沙哑,带著无尽的疲惫,却又有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事已至此....或许你说得对。』
他抬起头,望向金华灰濛濛的天空,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