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2)

砰地一声,烟花平地而起,满城华灯尽燃。刹那间整座城池沸腾起来,成簇、成堆、成山成海的烟花纷纷在空中炸开,照亮了原本朦胧的夜。

在识迷的印象里,上次看到这么多烟花,还是十四年前白玉京的上元夜。那时她六岁,靠在乳母的怀里,高高仰着脸,让五光十色的烟火点燃她的眼睛。光阴似箭,现在斑斓的烟火也倒映在她眼眸,却是因为她随便把自己嫁了。

重安城自两年前易主,就没有这样大肆庆祝过了,一场盛大的烟花送她出嫁,算她给重安城带来的,短暂的欢喜吧。

婚辇缓慢前行,迎亲的队伍看不到尽头。走了很久,终于进入九章府,那巍峨的府门洞开着,地上铺满红色的毛毡。车辇停下后,车门被打开了,太师亲自上来迎接,就着辉煌的灯火,向她探出了一只白净有力的手。

二十七岁的陆悯,不知是不是养尊处优的关系,看上去要比同龄人更年轻些。尤其穿着玄端,从头到脚精雕细琢的样子,有种近乎锐利的俊朗。

识迷没有犹豫,更没有羞怯,把左手塞进他掌心里。右手继续执扇,因正门到礼堂有很长一段路,举得手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最大的问题是扇面挡住了前路,让她感觉行走困难。

好几次,她的手不自觉低下来,就快要露出眼睛了,是陆悯不动声色托了下她的胳膊,强迫她重新举起了障扇。

“还要多久?”她压着声,有点不耐烦。

他说快了,“至多半炷香。堂上宾客很多,你若坚持不住,丢的可是你自己的脸。”

识迷顿时很不满,心道这人真会撇清关系。既然丢不成他的脸,势必得把扇子牢牢架住,还好,喜娘很快唱完却扇歌,替她盖上了盖头。

然后在一片乱哄哄的欢声笑语里,她被簇拥着夫妻对拜。礼成之后,面前一时好多官靴错综,晕头转向间,被送进了洞房。

所幸洞房里没有人,连看新妇的环节也减免了。识迷扯掉盖头起身找人,走到门前一看,阿利刀他们正从回廊上过来,见了她便回禀:“箱子都搬进楼了,锁在了西边的屋子里。”

三人预备进门,老远就见内府参官带着侍女赶来,在阿利刀抬起脚的瞬间大喊:“且住!”

阿利刀被喝得晃了晃,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问:“你是在叫我吗?”

内府参官说正是,因他是新夫人带来的,不好出言不逊,要是换了旁人,早就拖下去痛揍了——洞房里怎么能有太师以外的男子进入,哪怕是娘家人,也得懂点规矩。

阿利刀呢,确实很想不明白,“我是女君的陪房。”

还好识迷在昏礼之前教会了他们,要对她改变称呼。倘或当着别人的面管她叫阿迷,那才是真的没上没下、没大没小。

内府参官艰难地堆起了笑,“陪房也不行,洞房禁止外男进入。”边说边挥了挥手,叫来两名侍从,“带这位陪房去下房休息,吃些糕饼点心。”

偃人对吃没有需求,但硬吃也不是不可以。阿利刀被劝走的时候还在挣扎,指着染典和艳典问:“她们怎么可以留下?”

参官说:“她们是女郎,女郎有特许,可以留在洞房侍候。”

阿利刀被拽走了,参官几乎可以断定这仆从脑子有问题了,转而又向新夫人俯首行礼,“女君怎么到门上来了?是在等候主君吗?主君在外宴请宾客,稍后就入内与女君行交杯礼。”

于是识迷又被侍女搀回去,不由分说盖回盖头,按坐在了床沿上。

参官和侍女都不走,她只能坐直身子硬熬,好不容易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分辨得出那是陆悯。盖头重新揭下来那刻,她终于畅快地喘了口气,然后见陆悯转身和她并排落座,从内府参官欣慰的表情里可以看出,新郎新妇确实赏心悦目,算得一双璧人。

很多仪式都减免了,但最要紧的一步不能省略。对劈的葫芦瓢用一根红绳连接着,送

到他们面前,瓢里盛着酒,礼赞官高唱祝辞,请他们对饮。

于是两人转身对坐,喝前还不忘碰一碰瓢。识迷一饮而尽,辣得嗓子疼,一旁的染典从盘子里捡了块果脯,飞快塞进了她的嘴里。

可以说新妇带来的人都不怎么正常,大家惊愕过后,似乎也习惯了。礼赞官又说了些吉祥话,带领众人退了出去,洞房里一时只剩四个人,染典和艳典问他们:“我俩可要回避?”

倒也用不上,偃人在陆悯眼中,和屋子里的桌椅摆设没什么分别。唯一要做的是叮嘱坐帐的那位:“九章府不是离人坊,这里的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看管好你的人,别落把柄在别人手上,若你想活得长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