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庙小佛大（2/2）

六街鼓响，城坊即闭，流淙少见的慢踱回延寿坊，仓仓扶如山下马，她没看见似的，兀自跳下回房闭上了门，金灵犀的话她想了一路，她的“忘”让如山如临深渊：

“献书失败只是伤了你自家，但对朴老物来说你们没离开长安他们就不算完，何况你还让他折了四个人，这梁子不解日后只会越系越紧，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可你但凡动起来把柄相当於就攥在了人家手里，你试过了，钱物相抵人家不要，除非利够多，吸引够大，比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姻亲。朴老物有个儿子，长相不俗，和你兄长一样也是个好读书的，书生嘛，多是眼高於顶，只可惜是个庶子，贱商家的庶子还性子挑剔自是寻亲难，可老朴对他生母宠得什么似的，为了这个儿子到处托人说亲，但不是门户不配就是男看不上女，女瞧不上男，一拖就拖到了二十五，不过缘分这东西，运气一方面，装点也很重要，我看妹妹就很合適，门当户对，若真能结了亲，家主的嫁妆都送上门了，老朴那种利益薰心的货色定是没骨气往外推，如此，你们兄妹二人不止能在长安立住脚，还能向上跳一跳。”

想到这儿，如山心里憋闷，为商利者居大一向是她崇尚的准则，可真面对以婚换利她拿不定注意，她是家的家主，怎么能嫁於庶子？就算不能嫁进高门，也不至於和不值钱的庶出论姻亲，她不甘。

“咳咳……咳咳……”若谷房中传来间断的咳嗽惊醒了如山，那日之后他便再也没理过妹妹了，他连仓仓也不理，只是一点点收拾行李，没了魂儿似的。

如山推门走进若谷房中，他正对著《水造法》发呆，不时咳嗽几声，郎中说他气急火盛伤了心肺，心病没有心药医，吃多少补品也是无济於事。

“阿兄……”如山小心呼唤，果然，若谷没有做声。

如山难受，从小到大他们兄妹少见，没说过太多体己话却也从没有过爭吵，若谷从来都让著她，如山霸道，若谷谦逊，如山往前冲一迟，若谷往后退一丈，他不是没有脾气，只是温良恭俭让种在了他稳重的骨子里，这么大度宽容的人却被她糟蹋的窝囊，如山这才体会到血浓於水那份扯不断的联繫，他真的痛了，她也会跟著痛。

如山把云纹钥匙放在案上，对若谷说：“阿兄，这是你的，留下，还有办法，长安有的是大官儿，只要和大商有了牵连便能窥见大官儿，我想再试试，天下並不只有法会一条路可走。”

说这话的时候如山便想好了答应金灵犀，她那句“小庙大佛”提醒了他，民间商会能屹立不倒定有它不可告人的路子，有些表面靠山是刺史、侍郎，背后真正撑腰的或许是公卿权相，长安太大了，也太乱了，任何人都可以一朝为敌一夕成友，说到底官商之间的情谊皆是利益，这才是“盘根错节”真正的意义。

朴家能嫁。

见若谷不理她，如山更下定了决心：“阿兄，再给我一次机会，记不记得阿爷说你要以我为韁？我走错的路该我返回正途，阿兄放心，我不会再错了。”

“別费力了。”若谷终於开口说话了，他又把钥匙递迴如山手里，摇头，“和读书一样，费尽心思取巧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走不实的路碰上隨意一个小小羈绊就能被斩成断崖，我们投机本就是错，等待遥遥无期可志愿还得继续下去，回梁州不是我放弃了，是我觉著该走父亲的路了，或许我也不是对的人，或许我更適合托举后人，你说，父亲当初放弃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兄长没有责怪她，如山却潸然泪下，他竟又如过去，把错处揽在了他自己头上，如山心里又疼又恼，不知恨谁，只是用力將財库钥匙按在若谷手上，恢復一贯坚硬如铁的姿態，梗著音脸上却狠下来：“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財库该给我时我自己会要，不用你捨弃，你给我保管好，不出半年我自会来拿！”

如山转身跑出门，口中一遍遍对自己说：“利者居大，利者居大……从商当无情，只算得失，有利益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