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六骏拦途(1/2)

残阳如血,將黑风口的官道染成一片赭红。李隆基的车马刚转过山嘴,便见七匹神骏的黑马横亘在路中央,猩红的鞍韉在暮色里跳动如火焰。为首老者胯下的“墨麒麟”格外雄峻,马鬃被风掀起,露出下面镶嵌著铜钉的马鎧,铁鐧往地上重重一拄,“当”的脆响惊得路边的酸枣树簌簌落果——正是红袖卫大总管韦尚礼。他身后的六名骑士个个腰悬透骨钉,甲冑上的“韦”字在余暉中泛著冷光,连同老贼的坐骑,恰如七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將通往潞州的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临淄王好雅兴。”韦尚礼的笑声裹著风沙,铁鐧的棱面扫过李隆基的车帘,带起的气流掀动了帘角,露出里面堆叠的书卷——那是李重俊生前批註过的《左传》,墨跡还带著淡淡的松香。“这赴任的路,怕是走不到潞州了。”他胯下的墨麒麟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刨著路面的碎石,溅起的火星里,藏著毫不掩饰的杀意。

李隆基掀开车帘时,亲卫统领陈七郎已拔刀护在马前。这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是陈玄礼的远房侄子,左肩还留著玄武门之战的箭疤,那道三寸长的疤痕在暮色里泛著粉红,此刻正隨著他的呼吸微微颤动。他手中的长戟斜指地面,戟尖的寒光映著他紧抿的唇——那是陈玄礼亲传的“守土”起手式,戟杆与地面呈三十度角,恰好能在最短时间內刺出致命一击。

“韦总管拦我去路,奉了谁的令?”李隆基的手按在腰间的横刀上,锦袍下的玄甲隨著呼吸发出轻响,甲片摩擦的细微声响里,藏著他刻意压抑的怒火。“陛下的圣旨还在我怀中,你敢抗旨?”他缓缓抽出半寸刀身,刀光在暮色里闪过一线冷弧,惊得韦尚礼座下的墨麒麟不安地刨著蹄子。

韦尚礼突然仰天大笑,铁鐧在掌心转得飞快,鐧身的纹路里还沾著暗红的血渍,那是昨夜处死秘云卫旧部时留下的:“圣旨?在洛阳城,皇后娘娘的懿旨就是天!”他拍了拍墨麒麟的脖颈,马首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与他的话语形成诡异的呼应。“这六位是咱家调教的『六骏』,名號就借太宗皇帝的昭陵六骏——特勒驃、青騅、什伐赤、颯露紫、拳毛騧、白蹄乌。”铁鐧突然指向陈七郎,鐧尖的寒光几乎要触到年轻人的鼻尖,“听说你是陈玄礼的侄孙?有种接『特勒驃』三招,贏了,咱家就让你家殿下再走三里。”

左侧那骑应声衝出,“特勒驃”的鑌铁鐧舞得风车般,骑士脸上的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頜,是当年追杀绿林营好汉时被老营主用朴刀劈的,此刻在暮色里像条扭动的蜈蚣。他的坐骑是匹西域良驹,奔跑时四蹄几乎不著地,铁鐧带著呼啸劈向陈七郎的面门,风声里裹著破空的锐响,仿佛要將这年轻人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七郎退下!”李隆基的横刀即將出鞘,却被陈七郎按住了手腕。这年轻人的掌心全是汗,却透著股不容置疑的执拗:“殿下,让末將试试。”他的声音带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在最后一个字里陡然加重,长戟突然斜挑,戟尖的寒光迎著铁鐧而去,“鐺”的一声脆响震得山谷回声荡漾,连路边的酸枣树都抖落了一地红果。

特勒驃的鐧法狠戾异常,第一招扫向陈七郎的右膝,第二招直劈他左肩的旧伤,第三招竟用鐧柄砸向他的面门——招招都是致残的毒招。陈七郎的长戟舞得密不透风,戟杆被震得嗡嗡作响,虎口裂开的血顺著木柄淌下,染红了他脚边的土地。当特勒驃的铁鐧再次缠上戟杆时,陈七郎突然变招,长戟如灵蛇出洞,顺著铁鐧的弧度滑向对方的手腕,这是陈玄礼亲传的“顺水推舟”,专破刚猛的兵器。

特勒驃显然没料到这年轻人有此妙招,急忙回鐧自保,却被陈七郎抓住破绽,长戟的月牙刃突然翻转,擦著他的脖颈划过,带起一串血珠。骑士怒吼一声,铁鐧突然脱手,左手抽出腰间的短刀,借著马力猛刺陈七郎的肋骨。这一刀又快又狠,刀刃的寒光已映在年轻人的瞳孔里,眼看就要得手。

陈七郎突然弃戟,身体如狸猫般滚向对方马腹,右手抓起路边的一块尖石,狠狠砸向骑士握刀的手腕。“咔嚓”一声脆响,特勒驃的惨叫刺破暮色,短刀“哐当”落地。陈七郎趁势跃起,左手夺过长戟,右手顺手抄起地上的断矛,借著衝劲刺向骑士的大腿。透骨钉般的矛尖穿透皮甲,带出的血珠在暮色里划出一道红弧,溅落在马鎧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那是他特意淬在矛尖上的紫藤毒,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筋骨酥软。

特勒驃翻身落马时,铁鐧突然横扫而来,陈七郎急忙后翻,鐧尖擦著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串血珠,砸在酸枣树上溅出点点猩红。两人在地上翻滚缠斗,特勒驃的铁鐧贴著陈七郎的耳根掠过,砸进旁边的岩石,火星溅了他满脸。陈七郎忍著肋骨剧痛,將断矛死死顶在对方的咽喉,膝盖压住他持鐧的手腕,直到对方的瞳孔渐渐涣散才鬆开手。

他挣扎著站起来,肋骨处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浸透了甲冑,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特勒驃的尸体躺在他身后,眼睛还死死瞪著天空,仿佛不相信自己会败在一个无名小辈手里。陈七郎拄著长戟,剧烈的喘息声在山谷里格外清晰,却依旧挺直了脊樑,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过却不肯弯折的青松。

“好个硬骨头!”李隆基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陈七郎面前。他看著这年轻人染血的甲冑,看著那道与陈玄礼如出一辙的坚毅眉骨,突然想起玄武门那天,陈玄礼也是这样浑身是血地挡在他身前,说“殿下活著,李唐就有希望”。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陈七郎肋骨处的伤口,那里的血还在汩汩往外冒,却比任何誓言都更能证明这年轻人的忠诚。

“从今日起,你就叫陈玄礼。”李隆基的声音在山谷里迴荡,盖过了呼啸的山风。他解下腰间的玉佩,那是陈玄礼生前常戴的,玉上的裂痕还留著当年护驾时被箭簇划伤的痕跡。“这名字,既是嘉奖你的勇猛,也是为了纪念故去的陈將军。”他將玉佩塞进陈七郎的掌心,指腹按住他流血的虎口,“陈玄礼的忠魂在天,也会认你这个侄孙。”

陈七郎(现在该叫陈玄礼了)的眼泪突然滚落,混著脸上的血珠滴在玉佩上。这年轻人“噗通”一声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的血渍里,声音因激动而哽咽:“末將……末將定不负殿下所託,不负『陈玄礼』这三个字!”他的手指紧紧攥著玉佩,玉上的温度仿佛能熨帖他流血的伤口,也仿佛能照亮他未来的路。

韦尚礼的脸色铁青如铁,铁鐧的棱面在暮色里闪著凶光。他拍了拍手,座下的墨麒麟不安地刨著蹄子,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在暮色里格外明显。“好个认亲的戏码!”他的声音里裹著刺骨的寒意,“既然陈七郎成了陈玄礼,那就让他再尝尝『青騅』的厉害!”

被唤作“青騅”的骑士催马向前,他的坐骑是匹青色的宝马,奔跑时快如闪电,手中的鸳鸯鉞在掌心跳动,鉞刃的寒光映著陈玄礼紧握玉佩的手。这骑士是韦尚礼最得意的门生,据说曾在一夜之间连杀十三名绿林营的好汉,鸳鸯鉞使得出神入化,能在十步之內取人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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