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狭路试锋(2/2)

刀光剑影中,两人的身影快得几乎看不清。时而如两条蛟龙缠斗,气劲四溢;时而如两团影子交错,只闻金铁交鸣之声。暮色渐深,月光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照在两人身上,將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更添了几分诡异。

一刀斩越打越心惊。他原本以为凭著自己三十年的功力,三招之內定能取对方性命,没想到这少年的剑法和內力竟如此诡异。对方的內力看似不刚猛,却如潮水般连绵不绝,自己的刚猛刀势每每击中,都如泥牛入海,被悄无声息地化解。更让他忌惮的是对方的身法,总能料敌机先,自己的刀招刚起,对方已先一步避开,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

“小子,你究竟是谁?师承何处?”一刀斩一边猛攻,一边喝问。铁刀的刀势又快了几分,刀身上竟隱隱泛起一层白霜——这是他將內力催至极限的徵兆,寻常人若是被这刀气扫中,立时便会冻僵经脉。

华黔云不答,剑穗的红绸突然缠上铁刀的护手。他手腕一翻,绕指柔剑顺著刀身滑行,剑尖直指一刀斩握刀的虎口!这一剑角度刁钻之极,正是利用了铁刀回劈时露出的破绽。

一刀斩急忙撤刀,左手成掌拍向华黔云胸口。这一掌他含怒而发,掌风带著一股腥甜之气,显然是练了某种阴毒掌法。

华黔云早有防备,身形陡然向后飘出,同时剑穗的红绸猛地鬆开,借著对方撤刀的力道,绕指柔剑如流星赶月般射向一刀斩的面门!这一剑凝聚了他潮汐功的刚猛之力,剑脊上隱有白光流转,空气被剑刃割裂,发出尖锐的呼啸。

一刀斩没想到对方竟能在间不容髮之际反守为攻,仓促间只得偏头躲避。他的反应已是快到极致,但终究慢了一线。只听“嗤”的一声轻响,绕指柔剑的剑尖擦著他的左额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这一剑虽然没伤及要害,却將他额前的头髮削断了一大片,露出了下面狰狞的刀疤。更重要的是,这一剑的锐气震得他气血翻涌,握刀的右手微微颤抖,竟有些拿捏不住。

“你……”一刀斩又惊又怒,脸上的刀疤因激动而涨得通红。三十年未尝一败的纪录,今日竟要栽在一个少年手里!

华黔云飘身后退,绕指柔剑斜指地面,剑穗的红绸上沾著几滴血珠,在月光下闪著妖异的光。“你的刀很快,但太执著於『斩』,失了刀道的本真。”他的声音平静,却带著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刚易折,柔能存,刚柔並济,方是至理。”

一刀斩闻言一怔,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要害。他呆呆地看著手中的铁刀,刀身上的血跡在月光下格外刺眼。三十年前,他就是凭著一股“寧折不弯”的狠劲才在江湖立足,可也因此结下无数仇家,脸上的刀疤就是当年被仇家围攻时留下的。这些年他一心追求刀速和力道,却从未想过“刚柔並济”的道理。

“胡说!”一刀斩猛地回过神,怒吼一声,铁刀高高举起。这一刀他凝聚了毕生功力,刀身上的白霜越来越浓,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了。“接我最后一招——『一刀断江』!”

隨著他一声大喝,铁刀猛地劈下!这一刀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带著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刀身划过的轨跡上,连月光都仿佛被劈成了两半。这一刀蕴含著他对刀道的全部理解——以力破巧,以刚克柔,一刀之下,万物皆断!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刀,华黔云深吸一口气。丹田中的潮汐功全速运转,內力如钱塘大潮般汹涌澎湃。他没有闪避,绕指柔剑缓缓抬起,剑尖直指落下的铁刀。剑身上没有丝毫气势外放,却隱隱有种“海纳百川”的包容。

这一剑,正是他从钱塘江大潮中悟出的剑意——“海纳”。

刀与剑终於在半空相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噗”声,仿佛两根絮相碰。但周围的空气却剧烈地波动起来,地面的落叶被气劲掀起,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白杨林的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为这场巔峰对决惊嘆。

一刀斩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柔和之力从刀身传来,自己凝聚毕生功力的一刀,竟如击中了一片无垠大海,刚猛的力道被悄无声息地化解、吸收。更让他惊骇的是,对方的內力中还蕴含著一股反弹之力,如潮水般涌回,震得他气血翻涌。

“噗——”一刀斩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握刀的右手虎口崩裂,铁刀再也拿捏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蹌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看著华黔云:“这……这是什么內功?”

华黔云收剑回鞘,剑穗的红绸轻轻晃动:“这不是內功,是天地至理。”他缓步走到一刀斩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枚秘云卫的腰牌,上面刻著一朵半开的紫藤,“杨洪的同党在常州知府衙门,拿著这个去报官,或许还能留条性命。”

腰牌落在一刀斩面前的地上,月光照在紫藤上,泛著淡淡的青光。一刀斩看著腰牌,又看看自己颤抖的右手,突然惨笑一声:“三十年刀道,竟不如一个少年……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他捡起地上的腰牌,踉蹌著向常州方向走去。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萧索,却又隱隱透著一丝解脱。那柄陪伴他三十年的铁刀,被他遗落在原地,在月光下闪著冰冷的光。

华黔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轻轻嘆了口气。他弯腰捡起那柄铁刀,刀身沉重,上面刻满了岁月的痕跡。这是一柄好刀,只是被用错了地方。

“头儿,没事吧?”黑鱼从林中走出,看著地上的血跡,脸色有些发白。

华黔云將铁刀递给黑鱼:“把这刀交给常州知府,算是一刀斩戴罪立功的凭证。”他抬头望向常州方向的灯火,目光清澈而坚定,“我们也该上路了。”

马车再次启动,车轮碾过铁刀落下的地方,发出轻微的顛簸。华黔云坐在车里,指尖摩挲著那枚钱塘江的鹅卵石。今夜的对决,不仅是武功的较量,更是道的碰撞。他贏了,不仅是因为內力和剑法,更是因为他领悟了比武功更高的境界。

月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映著他年轻却沉稳的脸庞。他知道,前路还有更多的挑战,但他的剑,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锋利,也更懂得何时该收起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