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刑堂对峙(2/2)

“调解需要关起门来谈三个时辰?”华黔云步步紧逼,声音里带著压抑的怒火,“需要他给你送来沉甸甸的锦盒?需要你在大伴山守死前一夜,换上夜行衣,偷偷去驛馆踩点?”他往前凑了半步,鼻尖几乎要碰到李道麟的额头,“你当秘云卫都是瞎子不成?”

李道麟的额头渗出冷汗,顺著鬢角往下淌,在囚服的领口积成小小的水洼。他梗著脖子,脸涨得通红,像只被激怒的斗兽:“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杀大伴山守,只是出於义愤,与任何人无关!”

“是吗?”华黔云从卷宗里抽出张纸,那是他让人临摹的笔跡比对——左边是李道麟平日写的家书,右边是从万宝赌坊帐房抄来的字条,上面写著“卫率今夜当值”。虽然刻意模仿得很像,但起笔的弧度、收笔的力道,还是露出了破绽。

他把纸拍在李道麟面前:“这字跡,你敢说不是你写的?『当值』是什么意思?是让谁当值?要做什么事?”

李道麟看著纸条,突然沉默了。刑房里只剩下烛火噼啪的声响,还有外面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把这沉默衬得愈发沉重。过了半晌,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李隆基身上,眼神里带著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决绝,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哀求,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既想认错,又怕受罚。

“殿下,”他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像被雨水泡过的絮,“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人是我杀的,我认了。求殿下看在我多年追隨的份上,给我个体面,儘快结案吧。”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水里,在每个人心里都漾开了涟漪。他不辩解,不攀咬,只是一味认罪,分明是在保护什么人,像只护崽的母兽,寧愿自己受罚,也要把危险挡在外面。

李隆基看著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著说不出的寒意,像冬日湖面碎裂的冰:“李道麟,你跟著孤十年了。从临淄王到皇太子,你陪孤走过最艰难的路——在潞州,你替我挡过毒箭;韦氏乱政时,你彻夜守在宫门,三天三夜没合眼。”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著种近乎嘆息的悵然,“孤原以为,你是最懂孤的人。”

李道麟的肩膀猛地一颤,像被重锤击中。眼泪终於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溅起细小的水。他嘴唇哆嗦著,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最后化作一声哽咽:“殿下……”

“你以为这样就能了事?”李隆基的声音陡然转厉,像出鞘的利剑,带著锋芒,“你以为扛下这桩罪,就能保所有人平安?你太天真了!”他猛地一拍案几,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在《漕运图》上洇出小小的墨团,“太平公主想让孤背上『容不下外使』的骂名,想让天下人都说孤心胸狭隘,容不得半句逆耳之言,你以为孤看不出来吗?”

李道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震得案上的烛台都晃了晃。他额头抵著冰冷的地砖,声音带著哭腔,却异常坚定:“殿下!此事与公主殿下无关!全是我的错!求殿下不要再查了,快点结案吧!再查下去,只会引来更多的腥风血雨,对殿下、对东宫,都没有好处啊!”

他这副模样,更坐实了华黔云的猜测。李道麟確实是被人指使的,如今认罪,不过是为了保全幕后之人,儘快平息事端,让“太子卫率因义愤杀人”的说法坐实,好让太平公主的计谋得逞。

华黔云还想再问,却被李隆基拦住了。太子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著什么情绪。

“把他关起来,严加看管。”李隆基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没有孤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见他。”

走出刑房时,夜色已深。月凉如水,洒在宫墙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道沉默的剪影。华黔云跟在李隆基身后,看著他挺拔的背影,突然明白——殿下不是不想查,而是不能查。李道麟既然铁了心要扛罪,再审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反而可能让太平公主抓住把柄,说太子严刑逼供,不顾旧情。

“继续查薛府的张管家。”李隆基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冷得像霜,“查他最近见过哪些人,去过哪些地方,哪怕是买过一尺布、打了一壶酒,都要记下来。”

“属下遵命。”华黔云躬身应道,指尖在袖中攥紧。

李隆基停下脚步,望著远处太平公主府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只蛰伏在夜色中的巨兽,散发著危险的气息。“告诉陈玄礼,加强东宫的守卫,尤其是西北角的角楼,那里地势低,容易被人潜入。”

“是。”

刑房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里面的沉重。李道麟依旧跪在原地,额头抵著地砖,肩膀微微耸动。火把的光芒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像幅破碎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