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稚嫩(2/2)
他的手指变得柔软,动作放缓,触键时略带迟疑,却异常真切。
他不是在用钢琴“演奏”,而像是在找人说话。
那不是音乐学院式的精准塑形,也不是导师课堂上强调的线条与音响控制。
那是一个少年孤独太久,终於学会如何用音乐表达的方式。
节奏稍慢,句尾轻垂,有些句子甚至像被反覆斟酌后才吐出的语言。
评委席上的那位外国女评委,笔停在手边。
她的表情没有明显起伏,但目光却变了。
她不再只是评判,而像是被某种东西牵住了注意力。
这孩子有自己的风格。
不是外在风格化的张扬,而是由內而生的倾向。
他擅长在慢板中构建空间,用留白引导共鸣,用极简的音响语言维繫情感张力。
而另一位国內教授也悄然点头。
他注意到,秦致远在慢板段落中,对於“呼吸”的处理,有一种未经训练却极为自然的控制感。
不是基於標准谱面节拍的精密计算,而是出於倾听本能的选择。
他愿意放慢。
他不怕静止。他甚至在一个乐句结束后,空出整整一拍,才缓慢接入下一段。
这种处理方式,在標准教学中常常会被认为“鬆散”、“未经雕琢”。
可在这一刻,它令人信服。
不依赖技巧光芒,也不诉诸戏剧化情绪,而是单纯地让旋律待在那里。
那不是无声,而是一种沉默的陪伴。
年长的钢琴演奏家评委也悄然前倾。
他在这孩子的音色里听出了不同的质地。
不是那种为了打动评委的精心包装,而是一种未经修饰的诚意。
这诚意,就是风格。
独特、稚嫩,却真实。
这一刻,评委之间没有交头接耳,也没有人动笔记。
他们在听。
真正的在听。
第三乐章:allegro vivace。
他最担心的一段。
这里速度提升,结构更复杂,左右手分工更细,对技术的要求陡然提高。
他的前几句就暴露出略显紧张的手型。快速三连音略显打滑,指法的稳定性也不足。
但——
他没有退。
他只是咬住节奏,一遍一遍重建稳定。他的手像在灌进水泥的底座,每一次失衡之后,都迅速找回轴心。
乐团也在配合他。
指挥眼中浮出一丝讚许。那是一种微妙的默契:不是最优秀的独奏者,但最值得被成全。
乐队在节拍边缘为他让出空间,不去追赶节奏,而是压低铜管音量,稳定弦乐织体。
他在这之中,慢慢稳住。
观眾席不若之前那么惊艷,但许多人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屏息。
不是因为技巧,而是因为他身上有某种坚持的韧性。
不是非贏不可的拼劲,而是不能放弃的执著。
最后一个音落下,他轻轻放开手。
不像之前两位那样利落或收束。
而是像终於可以鬆一口气。
观眾席有人悄然鼓掌,也有人点头微笑。
评委席上几人写下短句,也有一人望了他许久才提笔。
这场演奏没有太多技巧亮点,没有绝对意义上的高光。
但它留下的痕跡很深。
那种带著不完美的真诚,就像窗边初春的光。
不耀眼,不猛烈,但温柔得像是在替谁守候一个不被遗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