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挖赵立春的根基(2/2)

沙瑞金的声音有些沙哑。

门开了,李达康走了进来。

他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但精神头却异常亢奋,像一台加满了油就停不下来的机器。

“书记,您醒了。”

李达康把一份文件轻轻放在茶几上,“大风厂那边,稳住了。”

沙瑞金抬眼看他,没说话,只是示意他继续。

“我到现场之后,工人们情绪很激动,有人在里面煽风点火,想把事情闹大。”

李达康的语速很快,条理清晰,“我当场拍板,让他们自己组织工会,自己选出代表。现在工会筹备委员会已经成立了,都是厂里有威望的老工人,郑西坡、王响那些人,工人们信得过。谈判的主动权,算是暂时抓回我们手里了。”

他顿了顿,脸色沉了下来,“只不过……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完。”

沙瑞g金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目光锐利如刀:“说重点。”

“是陈岩石。”

李达康几乎是咬著牙说出这个名字,“煽动工人的,就是他。在现场振臂高呼,把矛头直接对准您,对准省委。我不敢想像,要是让他继续闹下去,会是什么局面。”

李达康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这个老同志,革命了一辈子,怎么老了老了,反而糊涂了!他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我让人把他『送』回了家,但他那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陈岩石……”

沙瑞金低声重复著这个名字,茶杯被他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像一块被阴云笼罩的铁。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背后捅刀的会是高育良,是刘开疆,甚至是赵立春隱藏更深的势力。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用最激烈的方式给他难堪的,竟然是陈岩石。

那个在汉东德高望重的老革命,那个他本想依靠的正面旗帜。

更要命的是,陈岩石是陈海的父亲。

这把刀子,捅得太准,也太狠了。

所有人都知道,陈海因为涉嫌刑讯逼供他沙瑞金,现在还被关押著。

陈岩石这么一闹,不明真相的群眾会怎么想?

他们会认为他沙瑞金公报私仇,打击报復。

他这个空降的省委书记,本就立足未稳,现在更是被架在了火上。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著彻骨的失望,在他的胸腔里翻涌。

他不是气陈岩石的胡闹,而是气自己被动。

这盘棋,他还没来得及落子,就被人掀翻了棋盘的一角。

“我知道了。”

沙瑞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李达康却感到了一股寒意。

李达康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沙瑞金的神情,他明智地闭上了嘴。

“书记,您多休息。我先回市里盯著。”

“去吧。”

李达康走后,房间里又恢復了死寂。

沙瑞金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像他此刻烦乱的心绪。

他能理解一个父亲救儿子的心情。

但是,他不能接受这种方式。

陈海对他用刑,这是事实。

但陈海同样是被利用的棋子,这一点他也清楚。

他可以放陈海,也准备在合適的时机放陈海。

但绝不是现在。

现在放人,就等於向所有人承认他沙瑞金怕了,他向舆论低头了,向那些藏在幕后的人妥协了。

这不仅是包庇,更是政治上的自杀。

他沙瑞金在汉东的任何一步,都不能走错。

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他必须去见陈岩石。

他要去亲自解释,不是为了求得谅解,而是要摆明自己的立场。

他要让这位老同志明白,被人当成武器,伤害的不仅仅是他沙瑞金,更是整个汉东的稳定大局。

想到这里,沙瑞金不再犹豫。

他拿起外套,径直朝门外走去。

“书记,去哪?”

秘书连忙跟上。

“去陈岩石家。”

沙瑞金的语气不容置喙。

车子在老旧的家属院外停下。

沙瑞金没让任何人跟著,独自一人走向那栋斑驳的居民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空气中飘著一股饭菜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他放慢脚步,走得悄无声息。

还没到门口,一阵压抑著怒气的说话声,就从虚掩的门缝里传了出来。

是陈岩石的声音,苍老但依旧洪亮。

“老书记,您就放心吧!这事儿完不了!”

沙瑞金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老书记?

哪个老书记?

在汉东,能让陈岩石心甘情愿叫“老书记”的,只有一个人——赵立春!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大风厂这帮工人,我都发动起来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沙瑞金不是能耐吗?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收场!”

陈岩石的声音里透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对,对!您说得是,不能操之过急。但我这口气咽不下!我儿子还在里面!他沙瑞金一来,就把我儿子给关了,这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陈岩石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怨气未消。

“我明白,扳倒他不容易。但您放心,我这把老骨头別的干不了,给他添添堵,让他焦头烂额,还是办得到的!大风厂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即便这次扳不倒他沙瑞金,我也要让他吃不了兜著走!”

“砰”的一声,像是掛断了电话。

沙瑞金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

夜风从楼道口灌进来,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也吹得他心里一片冰寒。

他原本还带著一丝期望,一丝想去沟通、去解释的念头。

他以为陈岩石只是一时糊涂,被救子心切蒙蔽了双眼。

可现在,这通电话,像一盆冰水,將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什么救子心切,什么老糊涂了,全都是狗屁!

这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攻击!

陈岩石不是棋子,他就是心甘情愿的武器,而握著这把武器的人,正是他沙瑞金在汉东最大的对手——赵立春!

沙瑞金缓缓抬起头,看著那扇紧闭的门。

门后,不再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革命,而是一个与他真正的敌人沆瀣一气的政敌。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度,也隨之消散。

他转身,沉默地走下楼梯,脚步比来时沉重了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