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无人之舟（1/2）

苏辰的肉身，在这一刻，化为了一座寂静的神殿。

那场足以撕裂宇宙的法则內乱，已然平息。四种截然不同的宇宙公理，如同四位性格迥异却又相互敬畏的神祇，在他这具全新的“神魔之躯”內，找到了各自的神座，共同维持著一种危险而又完美的平衡。

他的力量，並未呈现爆炸性的增长。但他的“存在”，却发生了质的蜕变。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个宇宙的联繫，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他不再是宇宙的“使用者”，而是，成为了一个微缩的、行走的“宇宙本身”。

然而，也正是这种紧密，让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来自更高维度的、冰冷刺骨的……注视。

那並非恶意，也非贪婪。

那是一种，园丁看待一株长势过於“异常”的植物时，那种纯粹的、准备將其“修剪”掉的……漠然。

“苏辰！”

凌月的声音，將他从那种不祥的感知中唤醒。她的全息影像，闪烁著前所未有的剧烈红光，那张由数据构成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於“恐惧”的表情。

“我的『因果律』监测模块……它……它要烧毁了！”

她指著主屏幕上那个已经完全失控的算法模块，声音因无法理解而变得尖锐：“它在尖叫！它在告诉我，有一把无形的『剪刀』，正在沿著我们留下的『痕跡』，从『过去』，剪向『现在』！”

剪刀？过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这番话的含义。

只有苏辰，在那一瞬间，想起了“万界行商”最后的忠告，与那个代表著“观察者”的、裂开的印记。

他的心，沉入了谷底。

“全员……”

他刚要下达戒备的命令，却猛然顿住了。

他看到了。

他看到站在苏雪身旁的阿虎，刚刚还咧著嘴，一巴掌拍在自己胸口，庆幸著一切终於结束。

然后，就在苏辰的注视下，阿虎的身影，没有消失，没有化为光点，而是……变得“不存在”了。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最极致的恐怖。

並非死亡，而是……“未曾存在”。

他所站立的空间，没有任何扭曲。他身旁的空气，没有任何波动。就仿佛，那里，自始至终，都是一片空地。

而更让苏辰感到遍体生寒的，是其他人的反应。

没有一个人，对阿虎的“消失”，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苏雪正侧过头，与李如雪討论著战士们后续的修炼方案。苏天雄和林婉，正相视而笑，为儿子的平安而欣慰。

在他们的世界里，阿虎，仿佛从未出现过。

“阿虎呢？”

苏辰的声音，带著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所有人，都用一种困惑的目光，看向他。

“哥，你在说什么？”苏雪的脸上，是纯粹的不解，“谁是……阿虎？”

“谁是阿虎？”

这四个字，如同一柄由玄冰构成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苏辰的神魂之上。

他猛地转向凌月：“凌月！调出船员名单！调出之前所有战斗的影像记录！”

“正在执行。”凌月眼中数据流飞速闪过，片刻之后，她用一种同样困惑，却又无比肯定的语气，回答道：“报告，『神之领域』核心船员共计三百七十二人，名单中，无『阿虎』相关条目。所有歷史影像资料中，均未检测到名为『阿虎』的生物特徵。”

她顿了顿，补充道：“苏辰，根据我的资料库，『阿虎』这个词条，是一个无意义的、从未被定义过的……乱码。”

乱码……

苏辰闭上了眼睛。

他明白了。

这，就是“观察者”的手段。这，就是“时间清道夫”的“修正”。

它们，没有攻击他。

它们，在攻击他的“过去”。

它们没有杀死阿虎，而是，將阿虎，从“因果链”中，彻底地、乾净地，剪了下去。抹去了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跡，修改了所有与他相关的人的记忆。

除了他。

除了苏辰这个“因果之痕”的本体。

他，是旧时间线的“锚点”，是唯一记得那个憨厚、忠诚的汉子，曾经活生生存在过的……见证者。

一股比失去至亲，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悲哀与愤怒，从他心底，疯狂地滋生。

这不是战爭。

这是一场，针对他一个人的、最残忍的……凌迟。

清道夫们，正在用最优雅、最无情的方式，一片片地，割下他生命中的血肉。它们要將他，变成一座孤岛，一个与所有过去都毫无关联的、纯粹的“变量”。

然后，再將他这个“变量”，轻鬆地，从宇宙的公式中，刪除。

苏辰缓缓睁开眼，眼中，已再无一丝情感。

他看著那些脸上写满关切与困惑的家人、战友，心中，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知道，阿虎，只是第一个。

下一个，会是谁？

是李如雪？是他的父母？还是……苏雪？

当有一天，他喊出“雪儿”这个名字，而对方，却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问他“你是谁”时，他的“道”，他的“心”，还能否，保持完整？

“凌月。”

苏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是。”

“从现在起，放弃所有航行目標。”

“將『神之领域』的全部运算力，转向同一个方向——”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时空，直视著那片孕育了“清道夫”的、绝对的“静滯之域”。

“——解析『因果』。”

“我要在它们，剪断我所有过去之前，找到那把……握著剪刀的手。”

“解析『因果』？”

凌月的数据化眼眸中，那代表著警报的红光，第一次，被一种更深层的、名为“计算不能”的茫然所取代。

“苏辰，『因果』並非数据，它不是代码，不是能量，甚至不是法则。它是……所有法则得以存在的基础框架。解析它，就如同让鱼，去解析『水』的概念。我们……没有工具。”

“不，我们有。”

苏辰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那座由四种宇宙公理构成的“法则熔炉”，正在以一种外人无法察觉的频率，高速运转。

“『第一序列』，是尺，用来丈量因果的『长度』。”

“『瀛洲之心』，是笔，用来描绘因果的『变数』。”

“『永恆战火』，是刀，用来斩断错误的『线』。”

“而我的『血脉』，是纸，承载这一切的『本源』。”

他看著那些因为无法理解而满脸困惑的家人，心中那股冰冷的孤独感，化为了一股更加决绝的意志。

等待，就是坐视自己的世界，被一片片地剥离。

他必须主动出击。

“凌月，放弃解析。”苏辰下达了第二个，更加匪夷所思的命令，“转为……定位。”

“定位什么？”

“一个坐標。一个，存在於『过去』的坐標。”苏辰闭上了眼睛，神魂，沉入了自己的记忆之海，“李氏集团，中心医院，特护病房。八十多年前，我为李老太爷，施展『神之一手』的……那一刻。”

凌月彻底愣住了。她不明白，在这个爭分夺秒的时刻，去回顾一段早已尘封的歷史，有何意义。

“那把『剪刀』，在修剪我的『过去』。”苏辰的意念，如同冰冷的电流，在凌月的核心逻辑中流淌，“既然如此，我就回到一切的起点，在我的『过去』之中，为它，设下一个……陷阱。”

“一个，只要它敢动刀，就会被我抓住的……因果陷阱。”

这，便是苏辰的战术。

既然敌人是无形的，那他就將自己的“过去”，变成一张天罗地网。他要將自己，变成诱饵。

“锁定坐標！”

苏辰盘膝而坐，整座“神之领域”，在这一刻，化为了他意志的延伸。

他没有试图进行拙劣的时间旅行，而是，做了一件更加精妙，也更加凶险的事情。

他以“第一序列”为导航，精准地，在时间长河中，定位到了那个独一无二的“时空奇点”。

隨即，他以“瀛洲之心”的混沌之力，强行，在那片已经固化的“歷史”之上，撕开了一道，仅容一丝“可能性”通过的裂缝。

最后，他从自己那已经化为“神魔之躯”的本源中，抽出了一缕……最纯粹的、只包含著“观察”与“记忆”的……神念。

这缕神念，不具备任何力量，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它，只是一个“影子”。

一个，来自未来的“昨日之影”。

“去。”

那道影子，化为一道无形的流光，顺著那道可能性的裂缝，瞬间，跨越了八十年的光阴，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了那间，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病房之中。

……

苏辰的“视界”，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执掌神域、驾驭法则的“主宰”。

他，变回了那个穿著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眼神清澈，却被所有人当成“傻子”的青年。

病房里，充满了消毒水与绝望混合的气味。

权威名医孙不为，正用一种看待垃圾般的眼神，看著“自己”。

“把他给我轰出去！立刻！马上！”

李如雪那张还带著青涩，却已然充满了上位者威严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悲痛与愤怒。她指著“自己”的鼻子，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几名黑衣保鏢，正虎视眈眈地，向著那个瘦弱的青年，步步逼近。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苏辰的“昨日之影”，就静静地，站在病房的角落，如同一个不存在的幽灵，冷漠地，观察著这场即將上演的“奇蹟”。

他知道，只要再过三分钟，那个“傻子”苏辰，就会石破天惊地，救活那位已经断气的老太爷，从而，开启一段波澜壮阔的传奇。

他，不能干涉。

他只是一个“陷阱”的设置者，一个，等待著“执剪之人”上鉤的……猎人。

然而，就在这时，苏辰那由纯粹神念构成的“影子”，猛然一颤。

他“看”到了。

在李如雪的身后，一个……无法被肉眼看见，只能被“因果”所感知的……“东西”，出现了。

那是一个，轮廓模糊的人形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