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情不知所起(1/2)

第2章 情不知所起

那两人在里面的时候应该就已经闹开了,江晓城已经被激得濒临爆发:“你就是仗著我由著你作,不把我当回事!”

裴紫苏反唇相讥:“我看是你自己作,都结束多少年了还说那种话,我连分手的权利都没有?还是卖给你家了?你有那么念旧?不就是跟我斗气吗,当年若是你甩了我,你现在肯定已经不认识我了。也就是我爸傻,相信你是痴情人,也不看看江大公子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裴紫苏声音不高,贵在一气呵成。她吵架的本事挺深藏不露的,其实是一项特长。

江晓城被裴紫苏连珠炮似的话顶著,插不进去话,气得胸口疼。

什么叫冤:他何曾跟其他女人乱来过?是有些风言风语满世界飞,他一次次主动跟裴紫苏解释,可她失心疯似的就是不听。

眼下裴紫苏脚步不停,很绝情。江晓城盯著她的背影,看著看著眼睛就红了,追上去两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攥有火气,死紧,火辣辣地疼。

裴紫苏今天也是被气狠了,把老裴的“背叛”也算在他头上。她更想和江晓城彻底有个了断,索性动用武力吧,让他看看她可以多市井。

裴紫苏一回身抬脚就踢江晓城,连著好几脚。

江晓城是何等人物?生性骄矜,就是再求著谁也是直著腰的,被女人踢?

完全是下意识地撮火,加上身体的本能,江晓城把裴紫苏推了出去。出手的瞬间江晓城就知道这一下失手了,就看见裴紫苏跌向身后的大理石台阶,一线线的边角带著尖棱……

裴紫苏踉蹌的瞬间是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好!摔个骨折咱们从此就是仇人!

预期中的“骨折”没有来,她像是掉进了一张强韧的网里,堪堪摔倒之际被兜住了。然后她看到了余晟俯视的脸——她掉进了余晟怀里。

两人的姿势太曖昧了,裴紫苏这一路又是追著余晟出来的,江晓城回过些味儿来,他怎么就没想到,这女人可能是真的变心了?

江晓城想从余晟怀里扯走裴紫苏,裴紫苏慌忙躲,这一躲更是深深地扎进了余晟怀抱里。良久她都没感觉到江晓城的第二下扯拽,回头看,只见江晓城的那只手腕被余晟的手扣在了半空中。

这少爷不是善茬,余晟这书生居然能辖住他?

她微微仰头看向余晟。

江晓城用力甩开余晟:“这儿没你什么事,赶紧走!”

余晟很想赶紧走,但也不知被这对吵闹中的男女触动了哪一个念头,说:“不要这样对待自己爱的人,哪怕是曾经爱的人,就算她並不爱你。”

男人低沉的声音震动而来,降了噪混了音般传到裴紫苏的耳畔。裴紫苏恍然意识到她还贴在他怀里,余晟的另一只手臂也还护在她的肩背处,她被蜇了似的立即跳开。

余晟的话恰恰抵在了江晓城和裴紫苏的痛处,两人都安静了。

江晓城放软了姿態,小心翼翼地问裴紫苏:“苏子,你好好跟我说句话,行不行?”

裴紫苏从来不喝迷魂汤,眼睛清亮:“那遂你的意,咱们现在去领结婚证,你敢吗?你需要跟家里的父母报备吗?”

这一问真是引火归元,把所有纷杂俗事揽作一堆,齐齐堵进了江晓城的脑子里,让他眼里闪过一丝狼狈。

“不行,不是吗?”裴紫苏笑得凉薄,眼里有些恨、有些拗、有些灰心。

庭院里盛夏的绿色枝丫攀缠,闹得正浓,化都化不开。此处僻静,只有他们三人。

余晟趁他们都沉默,赶紧离开。不料裴紫苏默默地又跟著他走,流浪狗似的。余晟心烦,他真的要被裴紫苏拖下水了。

余晟想赶她走,回头却看到一双泪眼,也就不多说了。

碎石的甬道缝隙里有青苔,清幽僻静,绕过荷池和亭子,余晟到路边的小铺里:“老板,两瓶水。”

裴紫苏茫然地跟在他身边,此时醒了,说:“两罐啤酒。”

柜檯上两瓶水边又多了两罐啤酒,500毫升大罐装的,余晟不赞同地瞅裴紫苏。

裴紫苏直瞪瞪地看著那两罐啤酒说:“再来四罐。”

“喝水。”余晟对她说,付了水钱。

裴紫苏没理他,付了啤酒钱,抱著走了。余晟拿了水走出几步,终究念著她是同事,又是同事的女儿,无奈地向裴紫苏的方向找了过去。

夕阳的光焰下,裴紫苏盘腿坐在荷池边沿上,身后是细茎高举的阔大荷叶,连片成田,煞是壮观。她身边排著一溜儿啤酒罐,也比较壮观。

看见余晟,裴紫苏好笑:“学霸、教授、主任医师、海归、余老师,你是怕我喝醉了掉进池子里吗?放心,各种死法里,我绝不可能被淹死。”

余晟在她身边坐下,先打开一罐啤酒仰头就是好几口。他自回国后状態一直阴鬱,今日小有突破,却莫名地更加压抑。

啤酒被裴紫苏晃过,起了沫,细腻洁白的泡沫沿著他的唇角流下来,余晟低头用手背擦,手臂的肌肉线条紧实分明,非常有力量。

空气里弥散著啤酒的清香,裴紫苏吹了声口哨——余晟挺有魅力的,甚至是挺性感的。

余晟手肘撑在膝盖上,晃著手里的啤酒罐,说:“拋弃別人的人,怎么可能轻生呢。”

裴紫苏上翘的唇渐渐抿紧,半晌,拉开一罐啤酒狂灌,酒意冲顶,挺难受的。

“拋弃?这头衔重得能压死人,你知道什么是拋弃吗,是离开好不好?”

“诡辩,有什么区別?”

“有的,『拋弃』就是心肌梗死死掉了;『离开』就是总忍不住抢救。抢救,余医生,你知道抢救很难受的。”裴紫苏眼前迷濛,是酒气太冲。

余晟沉默。

裴紫苏就只管喝酒,她酒量奇差,很快就手脚麻木。

“对自己『离开』的人,也应该好一些。”余晟悠悠地说。

裴紫苏不以为然:“为什么要留下『好』呢,那是挖坟,真是虚偽。有时候,只求速死。”

天已黑尽,裴紫苏没看到余晟痉挛的手和咬紧的牙关。

她醉意摇曳,坐不稳,就抱著身边的石栏杆,脸贴上去蹭凉意,自言自语道:“我问过自己,以后要遇到一个多爱我的男人才能让我忘了江晓城,而我要多爱一个男人才能忘了江晓城。不会有了,这是我的报应。先说分手的那个人好像有罪,不管那个人有多难受。”

“白月光”,谁没有?大家都一样,这世界是公平的。

守什么诺言,其实我们都可以不在乎。

裴紫苏垂下头,又拉开一罐啤酒倒进嘴里,麦芽香里苦甘掺杂,真涩。

“你哪儿知道什么是『活埋』啊。”余晟说,一时苍凉。

夕阳垂垂沉默,暮色熹微。余晟说:“你喝多了,裴主任该著急了,我送你回家。”

裴紫苏不走,耍赖抱著石柱,一双妙目里酒气旖旎,瞧著余晟:“老裴今天对不起我,不敢管我。你別送我回家,我爸对我身边的男人『过敏』,他能问死你。”

酒醉心明,余晟头疼,真不该好心管她。

余晟垂眼看著她,裴紫苏就那么斜眼瞧著他,彼此间幽光朦朧,遥远的星发著几点冷光,月光清透。

裴紫苏缓缓地弯起唇角对余晟笑,语气异常温柔,像个陷阱:“余晟,你会超级棒的。”

余晟明白她在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会超级棒的。但他还是问了:“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我的预感很灵的。”裴紫苏睫毛慵懒地轻抬,像说著一个秘密。

那双眸子沉浸在浓浓的夜色里,却聚了夜晚所有的黑、所有的光,莹莹地虚无著。

余晟感觉到极细微的一声,盛夏的夜风里,像是有一粒种子炸开了。

迫於医院的压力,岳主任妥协一步给余晟安排了工作——去普通外科的门诊上班。掛號窗口的电子屏上“普通外科(肝胆胰外科)”一栏的出诊医生从此只亮著“余晟”。

行业內有种声音:门诊医生是万金油,轻症做检查,疑难重症转到病房去,没有上大手术的机会。余晟就是被定死的万金油,什么时间回病房管病人、做手术,另行通知——余晟你就等著吧。

拿刀的人被卸了兵刃,只能站岗,这事在全院被大家议论纷纷。传闻的核心人物余晟却安静异常,朝九晚五、出诊看病,连句牢骚都不曾听见。

这天傍晚刚下班,余晟接到电话——病房里的医生都在手术台上,中医科要求会诊,问他能不能过去一趟。余晟忙往內科住院楼去。

中医科的夜班医生是裴紫苏,见来的是余晟,立刻想起了她那晚的撒酒疯……

余晟问:“病人在哪儿?”

裴紫苏领著他往病房走,说著情况:“五十九岁的男病人,住院第五天,突发急性腹痛。查体上腹压痛,反跳痛不明显,曾有呕吐,血压70/130mmhg,没有发热……”

陈述精练、准確,余晟挺满意。刚入职几天的医生通常没有这样的素质,都是慌乱地打电话求助老医生——医疗世家的孩子毕竟功底不错。

医院里的“医二代”很多,粗略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受家庭薰陶、子承父业,通常职业素养很高,在临床科室;另一类是为了找工作方便,凭著父母的关係进了医院,通常在行政后勤科室混日子。

余晟索性为难一下中心icu老裴主任家的女儿:“你考虑可能会是哪些病?”

“慢性胃炎,十二指肠溃疡,胰腺炎,肝病……都有可能。”

余晟暂时把裴紫苏归为第一类。

进了病房,余晟检查、询问病人,裴紫苏认真地看、听,一副偷师的模样。是个好医生的苗子,那天和男朋友吵架动手、耍赖喝啤酒的人好像不是她似的。

给病人开了检查单,余晟在医生办公室等检查结果。

裴紫苏在给一位病人讲针灸,伸手拿起桌上的hello kitty摆件,笔在hello kitty的肚脐上方实实在在地点了一下:“中脘穴在这个位置。”

然后她一路点了下去:“水分穴、气海穴……”

做这女人的玩具都命苦。

余晟觉得自己也是多事,待病人走了,他问:“不是有模型吗,標著人体全身穴位的那种,用起来不是方便些?还有穴位图。”

“不够美。”裴紫苏说。

余晟无话可说了。

走廊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余晟和裴紫苏互看一眼,这是有急诊?

来的却是眼科的李医生,他看见余晟在,很意外:“余晟,你怎么在这儿?”

余晟说:“有个会诊。你要忙什么?”

“我来借点东西。”李医生眼睛滴溜溜地瞅向裴紫苏。

余晟明白了,挑了挑眉。

裴紫苏则皱起眉,“不欢迎”的表情很直白。

参考江晓城的待遇,余晟觉得李医生可能要惨。

“借什么?检验单、处方、列印纸、知情同意书……”裴紫苏一连串问下来,自己都讚嘆了,“你没借过的东西还真不多。”

李医生尷尬,努力地想没借过的:“借张病危通知单吧。”

这下连余晟都尷尬了——眼科,一年也用不到几张病危通知单吧。

裴紫苏看著李医生笑,嘴角全是盘算。她陡然转为关心:“李医生,听你的声音不太好,是不是有鼻炎?”

还真有鼻炎,李医生立刻变身病患,讲起了自己的过敏性鼻炎,控诉病情的缠手。

裴紫苏温声细语:“这病在中医里称为『鼻鼽』,病因是肺、脾、肾三脏虚损,肾虚不能温土、脾虚生血受制、肺虚生气受制,最终会导致气血失衡,营卫失和。再加上七情、饮食、体质等內外环境……”

她略停顿,看了看李医生:“你是不是听不懂啊?”

李医生扭头看余晟,余晟在看窗外,一只手挡在鼻前。李医生再回头看裴紫苏,笑了笑:“还行吧。”

“听不懂是正常的。总之呢,你可以试试中医的针灸。要试吗?”裴紫苏在微笑,充满期待。

无法拒绝的医生……

何况佳人主动示好,不就是扎一针、疼一下吗?可以忍,忍过去就是新天地。

李医生慷慨:“那就麻烦小裴医生了。”

裴紫苏瞅著他笑,探手拿过针灸盒。铝质的盒子,里面的针灸针寒光闪闪的。

李医生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往哪儿扎?”

“印堂穴,在眉心。”

裴紫苏先拈起最细短的毫针,不合心意,又放了回去,指尖迟疑地向后点著针,针渐粗渐长,最后捏起一根二十多厘米的长针。

裴紫苏的手指纤长,捏著的针也长,针尖冷光幽幽,遥遥辐射著李医生的额面部。

李医生眼睛都直了:“小裴医生……”

“这叫『七寸长针』。”裴紫苏介绍。

李医生跳起来就走:“改天再扎吧,病房里的病人还等著我呢。”

裴紫苏扫兴,把针放回盒子里。她知道余晟在看她,也知道他肚子里憋著笑呢。

“李医生没恶意。”余晟忍著笑,心说李医生对你其实是“好意”。

裴紫苏一哂,电脑边是一沓空白的病危通知单,她看了看,说:“医生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的。”

她这话里都是寒气,余晟唇边的笑渐渐散了。

会诊的病人最后转了肝胆胰外科,裴紫苏值夜班也挺忙,病人转科的程序都是余晟替她办的。

第二天午饭后,余晟去门诊部的休息间,一进门又看见了裴紫苏,她一个人窝在角落的沙发里打瞌睡。

余晟端了杯咖啡走过去:“你是下夜班,怎么不回家睡觉,来门诊了?”

“张夫子有个棘手的病人,我替他出一天门诊班。”裴紫苏答,看了眼余晟手里的咖啡。

“还没喝,你介意吗?”余晟把杯子递向她。

“怎么会?谢谢。”裴紫苏接了,小口啜著。她的脸色很差,人也萎靡。

余晟又去门口给自己冲咖啡,门外呼啦啦进来一拨儿医生、护士,好不热闹。

刚进门的整形科医生一眼就看见了裴紫苏,虎躯一震,一屁股坐到了裴紫苏对面:“小裴医生,我最喜欢你了,怎么还不去找我啊,说了给你打八折的。”

“八折我也怕疼。”裴紫苏哀嘆,“老师,你就让我这样斜著吧,不影响市容。”

这位整形科大叔医生有职业病,不管看见谁都会在对方的脸上挑毛病,找可“调整”的部位。认识裴紫苏的时候他著实下了番功夫,终於发现她內双的双眼皮有一丁点的不对称,就要给裴紫苏“修正”一下。

整形科医生恨不得把裴紫苏直接摁进手术室,现在这样苦口婆心地劝著实太累:“就缝一针,很简单,缝完以后你立刻就能嫁出去了!”

“就缝一针的话,我也能缝。”说话的是余晟,他倚在裴紫苏的沙发旁。

裴紫苏听见声音抬头看他,余晟看了下这张脸,尤其是整形科医生的那处“心病”——內眼角。

裴紫苏忽然就彆扭了,訕訕地垂了眼。她抿了一口余晟冲调的咖啡,很是与眾不同,奇异的口感,味道很好。

整形科医生对余晟摇头:“你別捣乱。虽然你號称外科系最好的刀,够快、够准,但那是缝肚皮的手法,我们整形科都是美容针。唉,我说余晟,你是不是没手术做太閒了,想抢我生意啊?”

余晟摇头:“是你整形上癮了,要不要看心理医生?”

“你要是閒著无聊,写几篇科普文章吧,有出版社要,版税从优。”

余晟继续摇头:“整形科医生写的肯定畅销,丰胸、瘦脸、隆鼻、开眼角、打玻尿酸……我写什么?肝癌、急性重症胰腺炎?健康的人是不会买的,买了放在家里辟邪吗?”

“你这傢伙,就没个正形。”整形科医生哈哈大笑,目標转回裴紫苏,“小裴医生,你旁边这个余老师是坏人!是大灰狼!你要当心!有时间来找我修修眼睛,我给你打八折!记住啊!八折!”

说笑间,裴紫苏的手机响了,看到来电她就站起来了,接通的时候人已经在向外走:“十七床?我马上回去。”

整形科医生称讚:“这小医生是个医科的好苗子,若是搞心臟专业,或者急危重症,才算是人尽其用。”

有人调侃:“虎父无犬子,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孩子。”

“谁家的?”

“你不知道?这是中心icu裴主任的千金。”

整形科医生嚇了一跳:“老裴的女儿?这就是『小苏子』?不对吧!这孩子咋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小时候那是丑绝了啊!”

“小时候也不丑,怪老裴把个女孩子带成了个小邋遢。这孩子五六岁就一个人拿著她爸的饭卡在职工餐厅打饭吃了,要是没有职工餐厅,老裴能把自家女儿饿死,你信不信?”

“唉,没妈的孩子就是可怜。”

整形科医生挺遗憾的:“应该叫我叔叔的啊。下回吧,认个亲,她小时候我还带她抓过蚂蚱、解剖过蛤蟆。”

……

都是医院的老职工,一聊起来就是二三十年前的老故事,连裴紫苏三岁时跟老裴上夜班,半夜被嚇醒,把值班室的床尿湿的事情都能掰扯出来。

余晟直皱眉头:裴主任也是胡闹,他那可是icu,平均一晚上死一个病人的地方,能把三岁的女儿带去上夜班?

这样长大的孩子,对生生死死都麻木了。

余晟又觉得不对,想起裴紫苏昨晚的话——即便是医生,也不能拿病危通知单开玩笑。

裴紫苏,挺复杂的女孩,处处自相矛盾。

余晟把咖啡倒进嘴里,去门诊开诊看病。

傍晚时忽然下起了暴雨,余晟下班时经过中医科诊室,诊室的门开著,里面还有人没走。余晟向里看,是裴紫苏,一动不动的侧影,在暴雨阴沉的天气里望著窗外的雨发呆。

如果没有见过她和江晓城相处,这小医生会给人规矩、乖巧的好印象。果然人是不可貌相的。

余晟敲门:“被雨截住了?我开车送你?”

裴紫苏似被惊醒,茫然地回头看著他。余晟提醒:“早点回家休息。”

裴紫苏起身收拾东西下班。她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睡了,只觉得累。

上了车,裴紫苏指路:“我家在……”

余晟特意回头看了眼后排的裴紫苏,说:“我知道,前几天送过。”

裴紫苏无奈地歪头看余晟——前几天,他確实是把撒酒疯的她一路扯回家的。余晟那一路不耐烦的表情她可忘不了。

余晟笑,转回头发动车子:“你睡吧,这路况是要一路堵过去的。”

车厢密闭,雨点砸在车身上密密匝匝的声音单调持久,是最好的催眠音。车开得又缓又稳,裴紫苏晃晃悠悠中就睡著了。

全城积水,车在车河里好几次一动不动地停著,到老裴家楼下时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了。

墨云翻滚,天色黑尽,暴雨转成了毛毛雨。余晟把车熄了火,等裴紫苏清醒。

余晟把车窗打开细细的一道缝,静謐的空间里涌进了新鲜的水润味道。雨雾里氤氳著木槿清浅的香气,是这座城市里熟悉的味道。

余晟忽然想念匹兹堡了,他住的街区、常去的钢桥、实验室里的老外们、靠剪头髮就发了大財的韩国人理髮师……那座城市此刻正在甦醒。

算一算回国这一个多月,他如今清閒得发霉,等著在雨后长出蘑菇。

裴紫苏睡得香甜,坐在后排右侧的座位,居然还繫著安全带。

余晟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这女人大有一觉到天亮的意思。余晟打开音乐想慢慢地吵醒她,极低极沉的大提琴声在雨夜的车里晕染开。后视镜里,裴紫苏乖巧的眉毛抖动了一下,似要醒了,却又沉沉地睡了。

余晟便一点点把音乐声放大。

仪錶盘上时间正好变成晚上九点整的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大作。余晟惊得手哆嗦了一下,后座的裴紫苏更是噌的就坐直了。

是她的手机,裴紫苏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接起电话:“嗯?老爸?在哪儿?我看看我在哪儿啊……”

裴紫苏睁眼,她在车里,她为什么在车里?开车的人是——余晟?!她为什么在余晟的车里?

老裴那边已经疯了,魔音咆哮,裴紫苏的耳朵险些被贯穿,瞬间清醒。老裴这音量,余晟听得一清二楚。

“……我往家里打没人接,给你们科病房打电话说你不在,深更半夜的,你这是刚睡醒?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裴紫苏你对得起我吗!”

“爸,才晚上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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