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护法(2/2)

他上了即墨准备的马车,只留给眾人背影。

各府官员面面相覷,不知哪里开罪这位顶头上峰,还是说传言谢世子冷漠寡言不近人情都是真的?

江浙总督是王崇生前提出的一个新职位,囊括四省,他原来巡抚的苏州仍然归属他手下,只是办公地从苏州变成了杭州。

下人也全都从苏州府挪到杭州府,撩一眼,全是旧人。

玉瑟站在丫鬟中欠身行礼,往他身畔空白处看了看,欲言又止。

这又挑起了谢矜臣的情绪。

他压抑著心头的重石没有发作,吩咐道,“把后院收拾乾净,按照她从前喜欢的样式都备上。”

”是。”玉瑟福身行礼。

两个月后,冀州,姜衣璃已经成为了大名鼎鼎的——闻香教左护法。

这是个邪门歪教。

她此时的名字叫李四,身份是隔壁县瘟疫死绝的地主家遗孤。

起初,和翠微逃出关隘后,二人在京冀区活动。

因为她们两个没有路引,算是黑户。

只在周遭盘查不严的小县城住下,財不外露,生活简单,日子过得很不错,可惜,瘟疫连绵,整个县城都死得不剩了。

得亏她提早发现,將自己和翠微隔离,没沾染上,逃去了隔壁县的佛口村。

村长是位七十岁的老人,穿著短衫,脖子上掛著菸嘴,庄稼汉打扮,“也是可怜啊,我这有几间空房,你和你兄弟先在这住下吧。每日交个饭钱,住钱给你们免了。”

“村长不必如此照顾,我二人有些小钱……”姜衣璃道。

她不止有小钱,年初谢矜臣给她一千两的红封,给关隘守將一张,她还有九百两。谢矜臣送她的鐲子首饰,她只留了一把镶嵌宝石的匕首防身,其余一口价卖了近千两。出来这么久没见过比自己更富裕的。

村长似笑似嘆,“你是隔壁李地主家的吧,年轻人啊出门在外捂好钱袋子,留著吧,日后用处大呢。”

就这样,姜衣璃认下了李四这个名字,反正都死绝了,死无对证,翠微是她的书童,名唤小五。

这地方穷得叮噹响,早膳只有窝窝头,姜衣璃提出吃白馒头,村长斥她乱钱。

她只能选择入乡隨俗,跟著粗茶淡饭,素衣布鞋。

村里买不到胭脂,没法调色掩盖自己,幸好她是“地主家的儿子”,细皮嫩肉也说得过去。

村长在餐桌上讲起自家的故事,“孩儿他奶奶前年大旱没的,他爹他娘去年差一口气没挨到秋收,唉,不知道我一个老匹夫能不能把小全子拉扯大。”

古旧的黄木桌上,小全子脑袋上扎一个小辫子,用手抓著粟色的窝头啃。

姜衣璃满脸沉默,她自从来到陌生的古代,好像从来没有落地过,在谢矜臣身边更像是浮在云端,不识人间疾苦。

到这才知,村民一年到头攒不下二两银子,这个村子里多的是饿死的人。

留下的大半是寡父,因为他们有一口吃的都先给男人吃。

姜衣璃在村子里住下的第二日,见村长带小全子去总坛念经,接受每五日一回的入教洗礼,她才知,这佛口村是闻香教的总坛所在。

村子里每个人都信奉闻香教,奉教主为神佛。

他们生了病,不去看大夫,反而去拜教主。

闻香教信弥勒佛,宣扬弥勒救世,建立新世界的观点。

追求平等互助,男女同修,反抗阶级压迫。

乍一听思想先进,细细想只是推翻封建建立新的封建罢了。平等却要教徒跪教主的莲座?男女同修以净化之名行秽乱之事,反抗阶级,更是在煽动百姓,激发怨气。

就像每朝每代的统治者,他们扶持宗教,是为了巩固统治,强化阶级。

而闻香教,查漏补缺,將他们遗漏的愚昧群眾聚集起来,以图起义。

姜衣璃好似个局外人,她不能切身体会,但也从此看出,这个江山当真是千疮百孔,大厦將倾。

姜衣璃加入这个邪门歪教,由於一场事故。

那夜,小全子高烧不退,村长半夜把他抱起要去总坛的圣地接受洗礼,洗去病魔。

“李家小子,我平日待你多番照顾,你不能恩將仇报,让我老头子眼睁睁看著小全子去死!”

姜衣璃懒得跟他废话,叫翠微拖住村长的腿,带小全子去村子里唯一的药馆看大夫,了二十两银子。

她的名气从此打开,都知道村长家住了一位贵人。

半邀请半强迫令她入教,封她为左护法。当然,封完第一件事,就是要她捐钱。

姜衣璃骑虎难下捐了五十两银票。

因为出钱,教徒对她深为信服。教中不见教主,只见过一个山羊脸的长老,每每说总坛的莲座要修葺,壁画要维护,要她捐钱。

姜衣璃咬死了一分没有。

眼下,她著素衣在山洞里打坐,后方正中央是破烂陈旧的莲宝座,她听到动静,眼睛眯开一条缝。

山羊脸的长老跑进来,殷勤道,“左护法,咱们总坛那口大水缸漏了,您看……”

“多大的洞?”姜衣璃思考著。

山羊长老一听有戏,嬉笑道,“不大不大,也就一尺来长,半尺宽…”二十两银子总行吧。

姜衣璃頷首,“那你看把我糊上去行不行?”

山羊脸长老话声一噎,脸色干红。

山洞外面推搡拥挤,闹哄哄地道,“长老!长老!我们抓了个朝廷来的太医!”

姜衣璃捋平袖袍,打算起身,如今是四月天,她来山里纳凉,听著闹哄的声音,她想,这教说不准下一秒就要被朝廷端了。

聚眾讲经宣扬道义本已违法,最多时,邻近各县能招徠两万人,如此猖獗。

现在居然连朝廷派的太医都敢绑!

她因为露財被这帮人盯著,退不了教,出不了村。姜衣璃突然想,或许这位太医是个机缘。

她重新坐回石头上,假装安详地闭眼打坐。

“我近日头疼,让那太医给我瞧瞧吧,若能瞧好,我立刻为教主捐银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