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金锭上的字(2/2)

“砚之,”林秀芝握住他冰冷的手,“我不知道这背后是什么。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会有更多的人家破人亡。我们……我们不能就这么看著。”

沈砚之猛地抬起头,看著妻子。她的眼神,不再只是一个柔弱教员的担忧,那里面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钢铁般的决绝。他忽然明白了,她今天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在向他倾诉,更是在向他求援。不,甚至是在……引导他。

他没有点破。因为他知道,妻子说得对。他们不能就这么看著。

压抑的怒火与一个专业技术人员的探究欲,在他胸中交织成了一股强大的动力。他深吸一口气,將那张“鬼钱”小心地收好。然后,他取出了那枚一直被他贴身收藏的、顾老爹的金锭。

“我要进储藏室待两天,別让人打扰我。”他对林秀芝说。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沈砚之將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狭小的储藏室,成了他的链金室,也成了他的战场。他没有鬼手张那样完备的工具,只有从银行带回的一些简陋器材,和一盏发出幽幽蓝光的酒精灯。

他先用高倍放大镜,將金锭的每一个面,每一丝天然形成的纹路都牢牢记在心里。顾老爹的考验,不仅仅是技术,更是眼力与心细的较量。他必须保证,他动过手脚的地方,与金锭原有的气质融为一体。

他选择了金锭底部一个最不显眼,却又最平整的位置。他没有用刻刀,因为任何刻凿都会留下无法磨灭的微观痕跡。他用的是一种古老的“熔融法”。他用一根蘸著特製化学药剂的细针,在金锭表面画出极细的笔画,然后用酒精灯的焰心,精准地加热。药剂在高温下会与黄金產生极其轻微的反应,形成一层色泽稍暗的氧化层,从而“写”出字来。

这个过程,需要对温度和时间的掌控达到极致。温度稍高,金锭就会变形;时间稍短,字跡就不会显现。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双眼因过度专注而布满血丝。灯光下,他的身影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像。他的脑海里,不再去想周敬尧,不再去想日本兵,而是反覆回想著那个晕倒在教室里的孩子,那个坐在江边的米铺老板。一股无声的怒火,正通过他稳定的指尖,注入到这块冰冷的黄金之中。

他要刻下三个字。这是他对顾老爹的回答,也是他对这个混乱时局的无声宣告。

刻什么?刻自己的名字?太狂妄。刻某种暗號?他不知道暗號。

最终,当最后一笔完成,他吹熄酒精灯,將金锭浸入冷水中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刻下的,是“苏明远”三个字。

他不知道苏明远和顾老爹究竟是什么关係,但他知道,苏明远將那张代表著“生命线”的纸条交给了他。在这座孤岛上,苏明远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信任、也愿意与之捆绑在一起的人。將这个名字刻上去,既是完成了顾老爹的考验,展现了自己的能力,更是一种明確的站队,一种无声的结盟。

他是在用自己的手艺告诉那位神秘的当铺老板:我,沈砚之,与苏明远在同一条船上。我的本事,就是他的本事。

两天后,当他走出储藏室,將那枚表面看来毫无变化、光洁如初的金锭交给林秀芝时,他整个人仿佛被抽乾了力气,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知道,从他在那块黄金上烙下別人名字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被他亲手,推进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