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尘埃与磐石(1/2)

仓库里的空气,像凝固的油脂,沉闷而令人窒息。

阿全拿来一块乾净的布,放在一张木箱上,对著角落里呆坐著的沈砚之说道:“沈先生,从今天起,你得学点东西。不是让你舞刀弄枪,是让你学会怎么在街上走路,怎么看人,怎么让自己像一滴水一样融进人堆里,而不是像一块石头,谁都能一眼看见。”

他想开始训练沈砚之。这是苏明远的意思,也是为了他活命的必要一课。

然而,沈砚之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是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著苏明远,声音沙哑地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家?秀芝和念安……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暂时安全,我们的人在暗中盯著。但你现在绝对不能回去。”苏明远回答。

“我不是你们的人!”沈砚之的情绪突然失控,他站了起来,声音因为压抑的恐惧而颤抖,“我只是个银行职员!我不想学怎么走路,不想学怎么看人!我只想回家!这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阿全的脸色沉了下来,上前一步,被苏明远伸手拦住。

苏明远看著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嘆了一口气。他知道,不下猛药,是无法敲醒这个还在做著“逃避”之梦的普通人的。

“砚之,坐下。”苏明远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以为我们是重庆那边的?或者什么延安那边的吗?”

沈砚之不语,只是戒备地看著他。

“不。”苏明远摇了摇头,“我们更像……更像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行会』。想当年,上海滩的米行、布行、船帮,为了对抗洋人倾销、官府盘剥,就会自己抱成一团,订立规矩,同进同退,保护自家的饭碗。我们这群人,就是新时代的『行会』。”

他指了指自己:“我是搞纱厂的。”他又指了指门外:“顾老爹是管著码头和当铺的,阿全是他的得力干將。还有做粮食的、开钱庄的、盐帮的、丐帮的……我们都是想靠自己双手挣一份家业的本分人。可现在,日本人用『鬼钱』这把刀,不是在抢我们的钱,是在刨我们的根!”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愤怒:“根没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死!我们不是为了什么高尚的主义,我们就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让日本人把我们祖宗传下来的这点產业,连皮带骨都吞下去!”

苏明远高亢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猛地转头看向沈砚之问道:“你以为你逃得掉吗?你的家,你的妻子,你的儿子,都长在这条即將被刨掉的根儿上!你现在跑回家,不是在保护他们,是在把刽子手直接引到他们面前!”

这番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沈砚之的心上。他瘫坐回木箱上,双手痛苦地插进了头髮里。

但,道理是道理,一个父亲对家人的思念和担忧,却如野草般疯狂地在他心里滋长。他无法冷静。

趁著苏明远和阿全在討论下一步如何应对的间隙,沈砚之的脑子在飞速转动。他瞥见了仓库角落里堆放的几桶桐油,和旁边一盏点著的煤油灯。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形成。

他猛地起身,撞翻了身边的木箱,抓起一桶桐油就泼向了堆放纱的角落,然后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將煤油灯狠狠地砸了过去!

“轰!”

火苗瞬间窜起,浓烟滚滚!

“你疯了!”阿全怒吼著,和苏明远一起,下意识地衝过去灭火。

而沈砚之,就趁著这千载难逢的混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从仓库一个通风用的后门,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他只有一个念头:回家。看一眼,哪怕只看一眼秀芝和念安,他就安心了。他跑得那么快,仿佛身后有全世界的魔鬼在追赶。

他像一个幽灵,穿梭在上海错综复杂的弄堂里。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自家弄堂口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的妻子林秀芝,正和一个小贩模样的男人纠缠在一起。那个男人,正是刀疤脸!他身后的几个地痞,正试图將林秀芝往一辆黄包车里拖。

“住手!”沈砚之目眥欲裂,发出一声嘶吼,从藏身的墙角冲了出去!

刀疤脸显然没料到沈砚之会自己出现,先是一愣,隨即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狂喜:“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兄弟们,把他一起带走!”

就在这时,街道对面一辆黑色轿车里,也衝出了几名76號的特务!“不许动!人是我们的!”

两拨人瞬间对峙起来,剑拔弩张!

林秀芝看到丈夫出现,嚇得魂飞魄散,她尖叫道:“砚之,快跑!不要管我!”

“想跑?”一个地痞狞笑著,抬手用枪托狠狠砸在林秀芝的后颈上。林秀芝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秀芝!”沈砚之的心被狠狠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时,一个更小的身影,从林秀芝身后跑了出来。是念安!他看到妈妈倒下,哭喊著扑了上去:“妈妈!妈妈!”

孩子稚嫩的哭声,像一根针,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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