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棋盘外的棋手(1/2)

苏明远醉酒后的第二天,是从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阳光透过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提醒著他昨夜的失態与信仰的崩塌。他挣扎著起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心中的苦涩却比宿醉的滋味要浓烈千百倍。

他推开房门,看到林秀芝正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著一份昨天的《新华日报》。这张报纸是静苑里绝对的禁忌品,不知她是如何得到的。她的面前摆著一碗清淡的小米粥和一碟爽口的酱菜。

“醒了?”林秀芝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翻过一页报纸,“把粥喝了,暖暖胃。”

苏明远沉默地坐下,端起那碗尚有余温的粥,机械地往嘴里送。小米粥的温润,稍稍缓解了他身体上的不適,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寒意。

“秀芝,”他终於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是不是很傻?我以为……我以为到了重庆,就能做点什么……结果,我只是个笑话。”

林秀芝这才缓缓地放下报纸,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看著他,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安慰,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你没有错,明远。”她说,“错的是这个地方,从根子上就已经烂了。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指望一群蛀虫去打败另一群更凶狠的豺狼,本身就是天方夜谭。”

苏明远痛苦地用手抓著头髮:“那我该怎么办?我爹把地图交给我,是想让我报效国家。可现在……我连这个国是什么样子,都快看不清了。”

“看不清的时候,就停下来,用心去听。”林秀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苏明远混乱的心湖,“听听这座城市里,除了防空警报和达官显贵的车马声,还有没有別的声音。”

她將那份《新华日报》推到了苏明远面前。

“看看这个,或许,你能找到不一样的答案。”

苏明远拿起报纸,目光落在头版的一篇社论上。那篇文章的標题是——《论敌后根据地的经济建设与金融自主》。文章的笔触犀利而务实,没有一句空洞的口號,通篇都在探討如何在日偽的经济封锁下,建立起独立、自主、服务於人民的根据地银行和贸易体系。社论里提到的每一个策略,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中了苏明远心中所有的困惑与痛点。

在这里,他看到了对人民的关怀,看到了对未来的希望,看到了一种与財政部那间会议室里截然不同的、充满著蓬勃生命力的、真正的“未来方略”。

这……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这是……”苏明远的手微微颤抖。

“这是另一种声音,是这座城市里,真正为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在思考和战斗的声音。”林秀芝凝视著他,“明远,你父亲留下的地图,是一把能扭转乾坤的钥匙。但这把钥匙,要插进对的锁孔,才能打开通往胜利的大门。交到孔令杰那样的人手里,它只会变成他们中饱私囊的工具;而用在这里……”

她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报纸上的铅字。

“它才能真正地,变成一条输送血液、拯救这个国家的生命线。”

苏明远呆呆地看著那份报纸,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林秀芝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所有的迷雾。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位看似柔弱文静的弟妹,她的內心,藏著一个何等宏大而坚定的世界。

在苏明远的世界观被重塑的同时,“老黄书店”迎来了它最不寻常的一天。

自从方豪將对这里的监视提升到甲级之后,书店周围那些看似寻常的修鞋匠、小麵摊贩、黄包车夫,一夜之间,全都换上了一张张精干而冷漠的面孔。他们是军统的精英探员,每一个都拥有猎犬般的嗅觉和耐心。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记录下每一个走进这家书店的人,然后像藤蔓一样,顺著这个人的轨跡,挖出他背后的一切。

然而,一连数日,这家书店都门可罗雀。除了几个来买学生练习册的孩子,和偶尔路过翻翻旧书的老人,再没有任何可疑的人物出现。老黄也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每天端著他的豌杂麵,坐在柜檯后面打盹,仿佛对外面的天罗地网,一无所知。

方豪並不著急。他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猎人,知道对付狡猾的猎物,最需要的就是耐心。他相信,那条被林秀芝放出去的线,迟早会有人来接头。

这天下午,一个穿著讲究,戴著金边眼镜,看起来像大学教授的中年男人,走进了书店。他径直走到书架前,取下了一本德文版的《资本论》,然后走到柜檯前,用流利的德语向老黄询问这本书的版本问题。

监视的特务立刻將这个情况记录了下来。很快,这个人的资料就摆在了方豪的办公桌上——中央大学经济学教授,德国留学背景,思想左倾,是学术圈里有名的“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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