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秦淮茹鎩羽而归!韦东毅出任务收猪!(2/2)
“千真万確!”董华文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刚接到的信儿!一群野猪昨儿夜里从老林子躥下来祸害庄稼,被大西沟的民兵队给围了!超过百斤的就有三头!这节骨眼上,肉就是命!消息捂不住,去晚了,猪毛都捞不著!”
他脚步不停,嘴里飞快地交代,“车钥匙我拿了!你只管开!开稳当点,更要开快点!这趟要是能成,我亲自给你请功!”
“明白!”韦东毅精神一振,伸手接过董华文拋来的那把沾满油污的粗獷钥匙。
两人旋风般衝下楼。
后勤部后院角落,那辆被董华文称为“功勋”实则形同废铁拼凑的老爷吉普,正歪歪扭扭地趴在那里。
董华文手脚並用,把后斗里那些破麻袋、烂木板一股脑全掀了下去,为即將到来的“大货”腾地方。
韦东毅则麻利地钻进驾驶室,钥匙狠狠捅进那几乎被油泥糊死的钥匙孔,用力一拧!
“突突突——哐啷!哐啷啷——!”
一阵仿佛垂死巨兽挣扎般的恐怖轰鸣猛然炸响!
整个车架子连同座位疯狂地颤抖起来,灰尘簌簌落下。
韦东毅咬紧牙关,凭著记忆掛挡,小心翼翼鬆开离合。
“走!”董华文连滚带爬地挤进副驾那个露出弹簧的破座位,大手一挥。
韦东毅一脚將油门狠狠踩到底!
老爷车发出一阵更加悽厉的咆哮和密集的金属撞击声,屁股后面喷出滚滚浓烟,以一种隨时可能散架的惊悚姿態,猛地躥出了后勤部大院。
清晨的四九城街道还算空旷。
一出厂门,在董华文连声的“快点!再快点!”催促下,韦东毅几乎將油门踏板踩进了发动机舱。
破车颤抖著、嘶吼著,指针艰难地指向了六十迈。
整个车身像发了疟疾般疯狂抖动,挡风玻璃嗡嗡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
董华文却还嫌慢,不停地拍著仪錶盘:“油门!踩到底!快啊!”
韦东毅额头青筋都绷了起来,脚底板死死抵住踏板,感觉小腿肌肉都在痉挛。
速度艰难地攀升到七十迈,已是这堆破铜烂铁的极限。
城区的水泥路尚能忍受,只是顛得人五臟六腑都要移位。
一出城区,驶上通往霞云岭的乡间土路,噩梦才真正开始。
坑洼、碎石、土包……韦东毅不得不將车速降到三十迈以下,否则车和人恐怕都得交代在半路。
然而,董华文看著腕上的老上海表,急得眼珠子都红了:“快!加速!五十!必须五十!抢的就是时间!”
韦东毅只能咬牙,再次將油门踩死。
车速勉强提到五十迈。
车身剧烈地上下拋掷、左右摇摆,方向盘像通了电一样疯狂抖动,震得他虎口发麻,手臂酸胀。
每一次顛簸,屁股都结结实实地砸在硬邦邦的座椅上,仿佛骨头都要被顛碎。
脑袋在驾驶室顶棚上磕了好几下,眼前金星乱冒。
董华文也好不到哪去,死死抓住头顶那根摇摇欲坠的扶手,脸都顛白了。
原本需要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在这玩命的狂奔下,硬是被压缩到了一个多小时。
当大西沟村那低矮的土坯房轮廓终於出现在视野尽头时,韦东毅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拆开重组了一遍,屁股更是麻木得没了知觉。
他踩下剎车,老爷车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颤抖著停了下来。
两人几乎是互相搀扶著,踉踉蹌蹌地爬下车。
双脚沾地那一刻,韦东毅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董华文也扶著车门,大口喘著粗气,脸色发青。
但当他们的目光投向村口那片空场时,所有的痛苦和疲惫瞬间被巨大的惊喜衝散!
三头硕大的、鬃毛粗硬的野猪,旁边还有几头小的,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像小山一样堆在地上!
周围乌泱泱围满了村民,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和一种节日般的喧闹。
几个精壮汉子正拿著杀猪刀,热火朝天地给其中一头野猪开膛破肚,鲜红的肉块被分割出来,排在案板上。
显然,村里正在分肉!
“赶…赶上了!”董华文喘著粗气,脸上终於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用力拍了拍韦东毅的肩膀。
看这场面,另外两头大野猪,显然还没主儿!
那辆喷著黑烟、造型怪异的小汽车进村,早已惊动了所有人。
村民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著惊奇和打量。
董华文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脸上瞬间切换成那种沉稳中带著热情的官方笑容,大步流星地朝人群中心走去
。韦东毅定了定神,赶紧跟上。
这时,一个穿著洗得发白的蓝色干部服、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分开人群迎了上来。
他脸庞黝黑,带著长年风吹日晒的痕跡,但眼神精明。
离著还有几步,他就笑著伸出了手。
“哎呀呀!稀客!稀客!董科长!什么风把您从四九城吹到咱这山沟沟里来了?”来人正是大西沟村的秦书记,声音洪亮热情,透著熟稔。
董华文紧走两步,一把握住秦书记的手,用力摇了摇,声音同样洪亮:“秦书记!好久不见!您这大西沟可是藏龙臥虎啊!这不,听说咱村的民兵队立了大功,为民除害,还搞到了这么些『硬货』?厂里领导知道了,都夸咱们农民兄弟有本事!我这是代表红星轧钢厂,特意来向咱大西沟的父老乡亲取经、学习来了!”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捧了村里,又点明了来意。
秦书记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显然很受用。
他拉著董华文的手,转身面向喧闹的人群,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喊道:“乡亲们!静一静!都静一静!”
人群的嘈杂声渐渐平息,目光聚焦过来。
“给大傢伙儿介绍一下!”秦书记声音洪亮,带著自豪,“这位,是四九城红星轧钢厂採购三科的董科长!那可是万人大厂的重要领导!董科长是专程为了咱们逮住的这三头野猪来的!”
他顿了顿,环视眾人,继续道:“咱大西沟,统共八十多户,都是实诚的庄稼人!这野猪下山祸害庄稼,咱民兵队豁出命去把它们逮住了,这是保卫咱自己的劳动果实!按说,这三头猪,咱自己分了,一家也能落上几斤肉,打打牙祭,解解馋!”
“但是!”秦书记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激昂,“咱农民兄弟心里有桿秤!咱知道,城里的工人老大哥们,在车间里为国家炼钢造铁,流大汗出大力,那也是在支援咱国家建设!他们的辛苦,不比咱少!他们也需要油水,需要力气干活!”
“所以啊!”秦书记大手一挥,指向地上那两头捆著的野猪,“经过咱村集体商量决定!这三头猪,留一头,咱自己分分,尝尝鲜!另外这两头……”
他声音拔得更高,充满感情,“咱就拿出来,支援城里的工人兄弟!支援咱们的红星轧钢厂!让工人兄弟们也吃上肉,更有劲儿搞生產,建设咱们的新中国!”
“好!”
“支援工人兄弟!”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和掌声。
董华文见状,立刻上前一步,站到秦书记刚才的位置,对著所有村民,双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
掌声和议论声渐渐平息。
“各位大西沟的父老乡亲!”董华文的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传遍全场,“刚才秦书记的话,让我,也让我们红星轧钢厂上上下下几千名工人兄弟,心里头滚烫!太感动了!”他脸上露出真挚的激动神色。
“咱农民兄弟自己勒紧裤腰带,辛辛苦苦种粮食,还要提防野猪祸害!好不容易逮住了害兽,心里头还惦记著城里的工人兄弟,惦记著国家的工业建设!这是什么样的觉悟?这是真正的阶级情谊!是工农一家亲最生动的体现!”
董华文的话语充满了感染力,村民们都听得频频点头,脸上露出朴实的自豪。
“但是!”董华文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斩钉截铁,“我们工人兄弟,也绝不能看著农民兄弟吃亏!更不能白拿农民兄弟用血汗换来的劳动果实!来之前,我们厂长再三叮嘱我:『老董啊,大西沟的农民兄弟不容易!他们支援咱们,咱们绝不能让他们吃亏!一定要按质论价,公平交易!』”
他目光炯炯地看著村民们:“所以,我董华文在这里,代表红星轧钢厂,郑重宣布:这两头野猪,我们轧钢厂,按照市面上最好的、一等一的生猪价格,收购!一分钱,都不能少!”
“嗡——!”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惊喜、激动、难以置信的表情在村民们脸上交织。
野猪肉?这年头虽然也稀罕!
但膻味重,没油水,嚼著还柴,价格向来比家养的肥猪低不少!
董华文竟然按顶好的肥猪价收?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工人兄弟万岁!”
“轧钢厂够意思!”
“董科长局气!”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顿时引来一片热烈的响应,欢呼声浪几乎要把小小的村庄掀翻。
韦东毅站在董华文侧后方,看著科长那慷慨激昂、挥洒自如的表演,心里只剩下一个大写的“服”字。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採购交易,经他这张嘴一说,硬是拔高到了“工农联盟”、“阶级情谊”的主义高度,把一桩买卖变成了充满革命感情的双向奔赴。
这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隨时隨地能拔高立意的本事,韦东毅自嘆弗如。
难怪人家能当科长!
董华文再次双手下压,等欢呼声平息,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好了,父老乡亲们!感谢的话不多说了!时间不早了,大家赶紧分肉!早点把肉拿回家,燉上!让老婆孩子都解解馋!我们也得抓紧时间,把这两头猪拉回去,让轧钢厂的工人兄弟也尝尝鲜!就不耽误大家了!”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秦书记显然对董华文这番表態极为满意,红光满面。
他立刻指挥几个壮小伙:“快!把这两头给董科长抬去过秤!手脚麻利点!”
董华文则被秦书记不动声色地拉到一边。
秦书记掏出烟,递给董华文一支,自己也点上,压低了声音,带著点亲热:“董科长,你这觉悟,真是这个!”
他翘了翘大拇指,“不过,这大老远跑来,晌午饭都没顾上吃吧?你看,这一头猪分完,下水、猪头啥的也剩不少,我让人拾掇拾掇,燉一大锅杀猪菜,咱哥俩整两口?也算尝尝咱这山里的野味?”
董华文摆摆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和坚决:“秦书记,你的心意我领了!真不是驳你面子!实在是厂长那边催得紧,等著肉下锅呢!我得赶紧回去交差!下次!下次一定!”
秦书记一听,也不再强留,凑得更近些,声音压得更低:“那行,公事要紧!不过……”他朝旁边努努嘴,“待会儿过完秤,那个猪头,你带上!这玩意儿滷好了,下酒可是一绝!算我们村一点心意!以后轧钢厂要是有什么糊纸盒、纳鞋底之类的零散手工活计,还望董科长多想著点咱大西沟的乡亲们,给口饭吃!”
董华文心领神会,笑著点点头,拍了拍秦书记的胳膊:“秦书记放心!有合適的活计,包在我身上!肯定优先照顾咱们大西沟!”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这时,过秤的小伙跑过来匯报:“书记,董科长,两头猪,毛重一共三百八十六斤!”
秦书记看向董华文。
董华文心里飞快算了一下:按生猪最高价三毛八一斤算,386斤就是一百四十六块六毛八分。
他爽快道:“零头抹了,按一百四十六块七算!秦书记,开张待收款的条子,盖上咱们村的公章。这钱是公款,得走厂里財务,打到咱们村集体的帐户上,流程您懂。”
“懂!懂!”秦书记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钢笔,唰唰写好收条,又掏出个小木头公章,哈了口气,端端正正地盖在金额落款处。
他把条子递给董华文。
董华文接过来扫了一眼,確认无误,隨手塞进自己挎包里,转手又交给了韦东毅保管。
秦书记这才把目光投向一直站在旁边的韦东毅,脸上带著和善的笑:“这位小同志,年纪轻轻,车开得可真稳当!这一路山道可不好走!”
董华文立刻笑著介绍:“这是韦东毅,经济管理学校毕业的高材生!刚分配到我手下,是棵好苗子!车就是他开来的,技术过硬!”
秦书记一听是什么高材生,脸上的笑容更热切了,连声道:“哟!原来是知识分子!国家的栋樑之才!失敬失敬!欢迎韦同志以后常来我们大西沟!需要什么山货土產,儘管开口,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韦东毅赶紧微微躬身,態度谦逊:“秦书记您太客气了!我就是个跑腿办事的小採购员,一切都听董科长和厂里的安排。以后有机会,一定多来向乡亲们学习!”
他这谦逊得体的回答,让董华文和秦书记都笑了起来,气氛很是融洽。
秦书记隨即朝旁边一个蹲著抽菸的年轻后生招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后生点点头,快步跑开了。
不一会儿,他抱著两个鼓鼓囊囊、用旧麻袋片裹著的大包跑了回来,沉甸甸的。
秦书记朝韦东毅停车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年轻人会意,小跑过去,把两个麻袋包塞进了吉普车后斗的角落里。
“这是……”韦东毅刚想问。
董华文已经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发什么愣?赶紧的,装车!准备回去了!”他显然知道那是什么,但没点破。
这时,七八个壮小伙喊著號子,把那两头捆得结实、已经咽了气的野猪抬了起来,“嘿呦嘿呦”地挪到吉普车旁。
后斗里早已清空,眾人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两头加起来小四百斤的“战利品”塞进了后斗。
麻绳纵横交错,捆得结结实实,防止路上顛簸掉落。
就在这忙乱的装车过程中,韦东毅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围观的人群。
一张白皙清秀的脸庞在眾多被山风吹得黝黑粗糙的面孔中,显得格外醒目。
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扎著两条乌黑的麻辫,穿著件半新不旧的碎袄,正踮著脚尖,好奇又带著点怯生生地朝吉普车这边张望。
她眉眼间,依稀能看到几分秦淮茹的影子,却又比秦淮茹多了几分未经世事的纯真和山野的鲜活气。
秦京茹!韦东毅脑海里瞬间跳出这个名字。
秦淮茹那个在乡下老家的堂妹!
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看姑娘的时候。
董华文已经坐进了副驾,拍著车门催促:“东毅!快上车!走了!”
韦东毅收回目光,最后看了一眼人群中那个清秀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带著一身疲惫和车斗里沉甸甸的收穫,钻进了驾驶室。
老爷车再次发出痛苦的嘶吼,喷吐著黑烟,颤抖著驶离了喧闹的大西沟村,將那份未及细看的惊鸿一瞥,暂时留在了身后飞扬的尘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