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2/2)
这些她早早就明白过来,她就不信安铭臣不懂。但这齣戏还是以不可思议的顺利唱到了最后,两个人都假装沉醉其中,假装没有事发生,或者会有奇蹟出现。
黎念並不了解这其中真正的操纵过程。她费的脑筋不多,只是给了韩道想要的文件,告诉了他安铭臣的行程。所以当韩道打电话告诉她“我们做到了”的时候,她也不晓得韩道已经將安铭臣打击到了哪种地步。她曾经以为只要目的达到,程度或其他都无所谓,所以也不曾关注和在意。
韩道曾经问过她三次相同的话。第一次是在最开始计划的时候,他末了问她:“小念,你觉得到时候你会后悔吗?”
她淡淡一笑,很是觉得荒诞的口气:“怎么会?!”
第二次是在她第一次给他某些资料的时候,他对她说:“小念,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想好。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要后悔还来得及。”
黎念如今回想起自己当时的表情,已经有点儿模糊,但大抵应该还是没有犹豫的:“不会。”
第三次是在她和安铭臣度假之前,韩道基本已经胜券在握,看到她当时淡淡蹙著眉,便笑著问她:“后悔了?”
她当时是如何反应的?迟疑了三秒钟,才说了一个字:“没。”
按照韩道的说法,只要蓄了谋存了心,只要她不后悔,只要他肯吃亏,安铭臣手里的任何东西他都可以让它们变成歷史。如今他说到做到,她却觉得心里没来由地有点儿泛疼。
第三天安铭臣依旧没有回来,黎念在庄园里再也待不下去。她开始著手整理自己的东西。她的专属衣帽间在她今年回来的时候还空空如也,如今却已满满当当。黎念看了又看,除去几件十分喜欢的,把其他的都打包扔到了室外的垃圾桶里。还有她用过的牙刷毛巾拖鞋等等个人物品,凡是她不想带走的又不想留下的,都被她十分乾净地处理给了那个標著“不可回收垃圾”的黄皮筒內。
最后清理完毕,她的行李箱里只有几件衣物和一些化妆品。黎念歪著脑袋有些自嘲地想,这个宅子来的时候她就忧心忡忡,如今即將离开,她也一样背著包袱。
她计划的情景原本並不是这样的。
黎念把所有的屋子都检查了一遍,確认再没有可以勾起回忆的东西,便拎了行李箱准备离开。
她缓步走下楼梯,真正离开前把宅子的门钥匙放在了客厅茶几最醒目的位置上。有阳光直射进来,映在上面闪耀锋芒,刺目得像是要晃花她的双眼。黎念直起身,看著那枚钥匙,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悲壮感。
茶几上还很安静地放著一本她从书房里翻出来的管理书籍。外表看起来至少九成新,里面却已经密密麻麻记满笔记。安铭臣的字十分漂亮,下笔很重,又端正凌厉,是標准的楷体。看得久了,几乎可以让她联想到他的那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掌心纹路清晰。伸手握住她的时候,会感到一阵暖意。
这本书不是她擅长的领域,內容又艰深,很是有点儿难懂。纯粹是前两天她在烦躁之下为了静心,从安铭臣的书房里隨便挑出来的一本。因为它放在书架最中央的位置,书名既难得是花体又难得不是英文,才勉强被她拿下来翻阅。后来看到內容后直觉想要放回去,但等看到那一段段堪称赏心悦目的黑色字跡后,她又改了主意。
黎念瞥了它一眼,忽然產生一种莫名的想法,想要带走它。
不过当她的手距离那本书只有一厘米远的时候,又慢慢收了回去。黎念想了一下,返回楼上,把书放回了原地,然后在安铭臣的衣帽间的某个格子里找到了一堆袖扣,怀著一点隱秘的心理拿走了一对最旧的。
最后她出门,开车,离开。其间她的动作很乾脆,步子走得也十分快,戴著墨镜没有回头。
黎念回到自己原来的住处,在复杂的心情中继续失眠,在失眠中继续心情复杂。她没有外出,没有看电视,刻意避开外界的某些消息,只是在无聊地翻看过期了的时尚杂誌。
在第三天,她的手机第一次响起,黎念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接起来,通话后才发现对方是秦鷺。
而且这次她问候完毕的第一句话和上一次简直是一样的:“请问安董有没有和您在一起?”
她的语气暗含凝重,不是在开玩笑。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老板的助理竟然不知晓老板的行踪,黎念还是有点儿莫名其妙。
她只得实话实说:“助理小姐,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安董今天清晨离开公司,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没有说去了哪里。他的手机关机,所以我想问一下您是否知道一些情况。”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秦鷺顿了一下,说:“不知道您现在忙不忙,可不可以请您帮个忙?因为安董每次心情烦闷的时候必定会去金度俱乐部散心,但那里是会员制,要进去的话需要出示会员卡,我无法进入。您方便去看一下吗?”
“……我也没有那里的卡。”
“您见谅,”秦鷺说,“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在家里找一下,等下我去取?安先生的卡想必在家里。”
黎念的口气冷下来:“助理小姐,我现在没在水晶庄园。假如你真的十分著急,你可以直接去家里拿,不必一定要通知我。”
“请您別生气。是我一时糊涂了。”秦鷺很快向她道歉,“我明白了。抱歉打扰到您,十分抱歉。”
黎念在第四天下午接到了安铭臣的电话。
那边的背景很安静,安铭臣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还如往常那般叫著她的暱称:“念念,到水晶庄园来。”
但他说完电话即被掛断。黎念听著那边的三声嘟嘟声有少许的不適应,想了半天才发觉这好像还是安铭臣有史以来头一回主动掛她的电话。
黎念为了这次出行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头髮在脑后盘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手鐲和耳环被她摘下来,只穿了一件样式保守的长裙,外面搭一件黑色小西装,外加一枚宝石胸针別在胸口。因为款式的影响,加上宽大的墨镜,她整个人看上去要比往常肃穆许多。
因为堵车,等黎念轻手轻脚地推开別墅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时,夕阳已经没下去了半个,但依旧有晚霞的光亮从西方斜射过来,刺得黎念微微眯起了眼。
安铭臣正蹲在花园里很仔细地修剪花枝,手上和剪刀上都沾了泥土和绿叶。可他却还穿著黑色的正装,只是领口和袖口都已被扯开。他背著阳光,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前,眼睛眯了眯,没有说话。
他没有理会她,低下头依旧专注修剪花束的形状。他的眼神很沉静,后背微微弯著,线条在斜暉的勾勒下十分流畅,就像是一幅钢笔画。黎念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停下来,抿著唇一声不吭。
时间过得足够漫长。安铭臣直到把剩下的所有植物都修剪完毕,才很缓慢地站起来。然后自顾自地推门进屋,洗净了双手,脱下外套扔到一边,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黎念不清楚如今的em情况究竟如何。可安铭臣只是静静地双腿交迭坐在沙发上,双手成人字形交叉,就已然散发出一种慢条斯理又盛气凌人的姿態。他只是面容稍稍清俊了一些,眼神却越发深邃,一言不发地瞧著她,是那种於她而言久违了的清贵傲慢的姿態,没有什么形容枯槁,也没有什么焦头烂额,依旧是好风度好神采,连嘴角抿起的弧度都十分自然。
“情况很糟糕。”他看著她出神出够了,终於肯开口,轻轻笑了一下,“可以用两个成语来形容现在的我。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原本想在结婚纪念日那天送你一份酝酿已久的礼物,但你没有等得及,已经抢先自己拿走。”安铭臣依旧是那种独特的轻快又沉稳的语调,“em珠宝现在乌烟瘴气外加財务危机,连破產重组的可能都有,念念,你和韩道的目的达到了。”
他的语调很温柔,眸子里显出一点心不在焉,说罢抬起眼皮看著她,微微倾身,慢慢地问她:“事情到现在,你有话想说吗?”
黎念选择用沉默回答他。她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似乎此刻想到的每句话说出来都不合適。
“没有,很好。可我有两个问题。”安铭臣重新倚靠回沙发,目光灼灼地望著她,“我要原因,你这么对待我的原因。”
黎念静默了一下,不答反问:“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娶我?”
他的眸子明显闪了闪,某个表情一瞬即逝,又很快恢復了恬淡的姿態,语气淡淡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黎念面色淡漠:“就是你认为的那样。我既想离婚,又想让你尝试一下一无所有的滋味。”
他的嘴角牵出一丝微笑,浅淡得几乎注意不到:“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离婚?路渊早就死了,你难道真的看上了李唯正吗?”
这是安铭臣真正的另一面,说的话刻毒又歪曲。黎念被激得几乎想立刻站起来,终於还是在情绪失控前忍住。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气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话很冷淡:“你说只问我两个问题。”
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好笑地看著她,眼中嘲讽意味十足:“你就为了这么愚蠢的理由,连跟我接吻跟我做都可以忍受?亲爱的,你不是一直把跟我上床叫作婚內强暴吗?这场婚姻这么委屈你,你还能强顏欢笑这么久,连我都要佩服你的忍耐力。”
黎念发誓她在来之前確实已经做了相当的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些刻薄话真正从安铭臣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感到了十分的钝痛。
但她还可以承受。
“第二个问题,”安铭臣冷眼瞧著她从怒转静,收回视线的时候看到自己袖口处遗留的花梗碎屑,捏起来认真地看了看,拂到一边的菸灰缸內,然后极缓慢地开口,“你从拍戏受伤开始演戏给我看,到现在你得偿所愿,有没有后悔过?”
他这句话说得似乎很艰难,又很轻飘,最后的几个字像是浮在了空气里,稍微失神就会听不见。黎念静默两秒钟,语气很生硬又很確定地回答:“没有。”
安铭臣短促地笑了一声,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却又不点燃,只是拿在手里缓慢地转动。他望著那支烟沉思,拇指在上面慢慢摩挲,过了一分钟,他突然动了一下,烟应声而断。
他把折了的烟扔掉,又重新取了一根,这次很快点燃。安铭臣淡淡地看著指尖那一点明灭,慢悠悠地嘆息:“念念,你的心真狠。”
“苦肉计、美人计、釜底抽薪计,三十六计你用得真是好。下一步是不是就打算走为上计了?”半晌他再次开口,淡薄烟雾后面的表情十分平静,“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跟我离婚吗?就如你所愿。”
黎念隨著他的这句话看向他。但安铭臣像是恍若未觉,眼神很恍惚,眉宇间像是经歷了一场大战一样现出疲惫的神色,微微抿著唇,侧脸隱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像是十分遥远。
“韩道没有你,不会贏。而你呢,能仰仗的却是我曾经那么喜欢你。”他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和神情都很平淡,“念念,记住你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以后不要后悔。不过后悔也没有用,你再也没机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