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黑色的蒲公英(1/2)
饭后,就在我准备提出回去的时候,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跟我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哪啊?”
“走嘛。”
我们坐地铁来到了金台夕照,她拉著我的手跑到了世贸天阶,然后指著上边流动的画面跟我说:“好不好看?”
我怔了一下,很快我意识到,彦彦姐真的是什么都跟她说了。
但我不认为彦彦姐会主动跟她讲这个,或许是两人在聊別的东西之时,小爱问出来的。
她带我来这里,就是有意为之。
我仰头看著那些流动的画面,视野底部充斥著攒动的人头,很快我將头放了下来,“没啥看的。”
“这灯光秀多好看啊!”小爱说。
我笑道:“这有啥好看的,走吧。”
“再看会嘛,我陪你。”
她抱住我胳膊,饶有兴致仰起头的时候,我明白了,她是在向我传达一个信息——我也可以陪你去不钱的景点,我现在不任性了,我会跟你的彦彦姐一样迁就你,以后都听你的。
我侧头看向她,那乌黑明亮的头髮窝在大衣领子內,与白色的奢华衣面形成强烈的黑与白的对比,像是黑色的蒲公英,落在了雪地上。
蒲公英有黑色的吗?或许有吧。
驀地手机响了,我掏出来看了一眼,小灰打来的,我要躲开小爱去接电话,没想到小爱却抱著我的胳膊不撒手,我说:“工作上的事,不方便。”
“又不是国家机密,有什么不方便的呀,你接嘛。”
她只是觉得她不任性,其实她改不了,至少在我这里改不了,因为在我们相处的那段岁月里,我早已用那颗真心,把她宠成了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我是拿她当瑶瑶来哄的,在我眼里,她跟瑶瑶一样,都是我女儿,我是打算保护她们一辈子的,至少当时是。
“餵?”
小灰傻傻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亮,承业做好饭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舔了一下嘴唇,说道:“暂时……回不去,还在忙。”
“哦,要给你留点吗?”
“不用,你们吃吧。”
我准备掛电话的时候,小灰又说:“你晚上回来吗?”
“看情况吧。”
掛了电话,小爱眯著眼,意味深长的看著我,“谁打的?”
“员工。”
“呀,现在当老板啦?”
我笑道:“没有,不是,就合作伙伴吧。”
“那你晚上回去吗?”小爱问我话的时候,搂著我的胳膊,搂的更紧了,她跟我一样,性格要强,从来不认输,我知道今天晚上我走不了。
但眼前这个地方我没兴趣待了,因为当初小爱说的对,不钱就能看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要靠抢,靠爭,靠夺。
晚上,她如愿以偿的去了酒店,当她换鞋掛衣服的时候,我坐在床边想,究竟该用什么办法打听一下彦彦姐?
直接问的话,怕是会激怒小爱。
她也刻意不在我身边提彦彦姐的事,估摸著就是要我忘掉她,又或是暗示彦彦姐永远不会再见我,让我跟她好好过。
我该怎么做?
走一步看一步吧。
等她出来的时候,我说:“我去洗个澡。”
“一起洗。”她拦在了我面前,仰头看著我,迷离的眼神如同浸在清水里的碎钻,表层上有一层晶莹的光。
“好。”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我脱衣服比较快,先一步进了浴室,等她进来时,我刻意侧身绕了一下,將正在喷洒温水的淋浴头让给了她。
因为赤著脚,她走路没有声音,在我往身上涂抹沐浴露的时候,她站在了我的背后,轻轻的抱住了我。
我们的皮肤贴合在一起,抹好的沐浴露摩擦在咫尺之间,像是咀嚼后的秋葵丝,又滑又黏,我能充分感受她肌肤的质感,虽不够紧致,但很滑嫩,我侧头说:“你也洗啊。”
“你给我洗。”她把脸贴在了我的后脖颈上,抱著我不鬆手,然后一只手摸我的胸,另一只手摸我的腹肌。
“好。”我伸手在墙角置物架上挤了点沐浴露,转过身说道:“你冲一下。”
她任由我把沐浴露涂抹在她全身的每一寸,整个人如同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唯独眼眸却像打开的火控雷达,不管我是站著,弯腰,还是蹲下,始终锁定在我的脸庞上,因为我数次偷看她,发现她一直看著我。
等我从淋浴架上摘掉小型淋浴头给她冲洗的时候,她还在看著我,时而轻咬一点下唇,时而盯著我浅笑,我说:“我脸上有吗?”
“有。”
“好,你说有就有。”
她“哧”的一声笑了,因为这感觉对了,我跟她在一起的很长时间里,我都不与她爭辩,她说面是黑的,面就是黑的,煤是白的,煤就是白的。
末了,当我们都洗完的时候,我擦著湿漉漉的头髮,说道:“愣著干啥,走呀。”
“我要上厕所。”她驀地跟我说道。
我愣了一下,指著就在旁边的马桶,“去上啊。”
“你抱著我上。”她故意跟我撒娇,但脸颊上已经浮现出了潮红,在我正式看向她的那一刻,她低下了头,不与我对视,但嘴角还是压不住笑意。
我皱了一下眉头,说:“这……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你以前都是这样的!”她又猛地抬头,蛮不讲理的说起了从前。
我迟疑了大概半秒,毫无语气道:“嗯。”
说不上为什么,以前那些羞耻的,或者恩爱的画面,此刻在我眼里掀不起一丁点的波澜。
不是我年纪轻轻就对异性没有任何感觉了,也不是心里厌烦,就总觉得眼前的一切,怎么说呢……
我和小爱、浴室、情话,无法挤进同一个框里,如同用兔子的耳朵,老牛的蹄,雄鹰的翅膀,年迈的驴所拼成的一个动物。单个看吧,哪哪都熟悉;整体看吧,从来没见过。
从卫生间出来时,我腰里裹著浴巾坐在了床边上,用签擦著耳朵,很快小爱也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径直到了我的跟前,站在了我的双腿之间。
我刚仰头看向她,她就缓缓的跪坐了下来,两只手趴伏在我的大腿上,仅仅是片刻的功夫,我的视线由高到低,从仰视改为俯视。
“怎么了?”我感觉她不太对劲。
她身子前倾,趴伏在我两腿之间的浴巾上,侧著脸,双手顺势搂著我的腰说道:“你在她那里,被她宠成了小孩子,却在跟著我的时候天天伺候我,心里不好受吧。”
“呃……这都哪跟哪,没有的事。”
“君亮,我就是脾气不好……”她仰起头看我的时候,抓起了我的左胳膊,再次用指尖轻轻的抚摸著菸头烫出来的疤痕,摸著摸著,她眸子里又起了一层水雾。
“你那么小,还那么懂事,处处都让著我,迁就著我,我……我真的错了。”她说著说著嘴唇微微颤抖,音调也开始不平稳了,咧著嘴隨时要哭出来的样子。
懂事非我所愿,那是环境所致。
穷人家的孩子之所以懂事,因为他的容错率太低,从小就被父母灌输不要惹事,不要打架,不要跟人闹彆扭的观念,因为父母害怕他闯大祸,没能力给他兜底。
承业他爹要是个大官或者富商,我能天天摁著他,不断的教育他要懂事吗?
平原上的小草都是这样,任人踩踏,疾风过后再直起腰杆,坚韧不拔的生长著。
眼前的一切,我看明白了,她这是跪还给我,只是没有显得那么有仪式感,我说:“你先起来。”
“我不。”她仍旧跪在我的双腿之间,仰著头看我,“你走之后,我想去放纵,我想去谈恋爱,可我遇见的人,都没有再像你这么好的。”
“你比他们好看,比他们年轻,还比他们懂事,比他们聪明,比他们尊重任何人……”
“可这,还不够。”
“有一天,有个陌生號码给我打了过来,她说让我先別骂她,我的钱她会还的。”
“起初我是忍著怒火,可我听著听著,我就发现我错了,你真的从来没骗过我。”
“你不知道,她跟我说你有多好,我们两个没日没夜的聊……”
“我又想起了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抱著手机哭了,她也哭著跟我说了很多,那时我才明白你究竟是一个多好的人啊,是我不对,是我把你搞丟了。”
我摇了摇头:“那不是好,那是年轻不懂事。”
“那就是好!”小爱犟道:“我能感受到!”
“嗯。”我点点头,不跟小爱对著犟。
“我跟她说,我突然明白我好爱君亮,彦彦,你把君亮让给我吧,我一定能照顾好他,我以后不会再让他吃苦,不会再让他受委屈。”
“彦彦说,她这辈子最大的期望,就是想让你好好谈个对象,好好结婚,而不是娶她,她说她配不上你,是这样吗?”
我不受控制的猛吸一口气,想起了当年彦彦姐说不希望我娶她这样的残败柳,没想到我坚持了这么久,她还是不希望我娶她。
她不是残败柳,这个形容词不是这么用的,她是我见过最好最善良的女人。
任胸中激雷震盪,仍面如平湖寧静,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羊羔了,此刻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不多说別的。
人的成熟往往就藏在这一瞬之间,我不再轻易表达我的观点,只是默默坚守我的想法。
“我向她发誓,我能照顾好你,我是真的爱你,可我心里没底,我当时打你打的那么厉害,还一个劲的往地上扔菸头,我怕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
“我哭著跟她讲了这些,她说:没事,君亮不会生你的气,他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
“我还是哭著说,我不想失去君亮,最后她说:我教你一个办法。”
“他脸皮薄,学不会拒绝,你就一直黏著他,慢慢的他就回心转意了,只要他认定了你,就会对你好一辈子,君亮就是这样的人。”
“她说的对吗?”小爱眸子里噙满了泪水,仰头看著我。
我內心五味杂陈,还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因为跟彦彦姐在一起的时候,我还不是猛兽,我只是一只小羊羔,这一辈子只有她知道我的死穴。
见我点头,小爱一脸痛惜的將脸颊贴在了我的左胳膊上,眼泪侧著滑落时,打湿了早已癒合的烟疤。
我的嘴唇蠕动了半天,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她……怎么样?”
小爱说:“她现在一切都好,孩子也健康了起来,她找了一份工作,说要慢慢还我钱,我不会要的。”
“以后她有困难了,我还会帮她。”
“她是个好女孩,也是个苦命的女孩,你不知道,她家里有很多事,她都没给你讲过,你如果选择她会很艰难的,真的!”
“君亮,我真的错了……”
我说:“你先起来,咱们躺床上说。”
小爱还要跟我犟,我弯腰箍住她的腿弯將她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別哭了,那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会受不了的,我们做一下换位思考,如果是我掏心掏肺的为一个女人好,她从我这里编造谎言找我拿钱,还给她之前的对象,我猛的一下也会生气。”
小爱趴在我的胸膛上,哽咽道:“我离婚就是因为前夫出轨,再加上我脾气不好,我当时不应该骂她,我真应该问清楚的。”
“那天你走后……我还找我朋友发简讯骂她,直到骚扰的她换手机號,再后来我跟她道歉,她却笑著跟我说没事,君亮,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眯了眯眼,“真没事,人都有脾气,这才是活生生的真实的人。”
其实我只是皮在笑,肉根本没笑,我这会不但不高兴,反而没来由的一股怒气直衝心头,我为了彦彦姐可以付出一切,她却把我的死穴告诉小爱,手把手的教小爱怎么追我。
她自己说过的话,不算数了吗?
她说她这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现在把我往別的女人怀里推?
就因为小爱有钱吗?就因为小爱真的爱我吗?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彦彦姐的人品,性格,甚至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我都刻在了自己的大脑中,我了解她,我知道她是为了我的幸福,我不知道她家里有什么事,但我能理解——她觉得我跟著一个有本事的女人,一定比带著一个拖油瓶要好的多。
我寧愿她自私点,我希望她跟小爱去爭,去抢,去夺!
烟疤我可以白烫,欠小爱多少钱,我去卖血卖骨头也能给她还上,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都准备好回家找她了,我已经想好下半辈子怎么跟她一起度过了,她干嘛给小爱说好话,干嘛这么卑微啊!
我不用问她,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就像无数个日夜里,她会默不作声的做好饭端到我面前,再把肉挑给我,吃完饭后再默不作声的收拾家务,然后给我洗脚,给我掏耳朵,给我剪指甲。
她把她人生中的一切都奉献给了我,奉献给了家人,奉献给了孩子,唯独没有留给自己。
我多希望她能自私一点,担心我干啥啊!
我一个大男人,我怎么著不能活啊?我被人家骂了能有多委屈?我就是被人家一直扇脸,又能怎样?
你自私一点,你直接给我联繫,你说,你说,你就说你在老家等著我,我马上就回去了,我借钱也会买张火车票回去啊!
可她没这么做,反而是给小爱保证,没有小爱的同意,绝对不再联繫我。
难道就是因为用了小爱的钱吗?
或许她认为,我跟著小爱会很幸福吧,爱一个人爱到极致,不是占有,而是亲自將对方推到一个她自认为可以让他幸福的人的怀里?
我李君亮一辈子也不想有这么高的境界,我只知道,我爱的,我想要的,我他妈抢也得抢回来!
不对!
这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这里边肯定还有其他事,绝对有!
我一定要见到她,我要亲口问清楚!
小爱还在我怀里蹭著,他不知道此刻红著眼的我,胸中早已五內俱焚。
她仰起头,一脸爱抚的摸著我的脸颊,“当时我扇你,你怎么不跑啊,你还给我递鞋,你怎么那么傻啊。”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可能是要钱买零食?买什么记不清了,但一定是问父母要钱,父亲用一尺长的木片尺子往我胳膊上打了一下,我站著没动。
他又打,我还是没动。
他继续打,我仍然没动。
或许他也觉得我没犯什么大错,这么打下去他一方面理亏,一方面不捨得,他就怒气冲冲的跟我说:“挨打了还不跑,站那不动不是多挨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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