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乳母諫言(2/2)

“奴婢知道,若是小阿哥不在慈寧宫,往后就要回阿哥所去,德贵人您就不能天天看见了。”乳母垂著眼帘,战战兢兢说,“但长久住在慈寧宫里,太皇太后睡不好,早晚会被人詬病,您若信得过奴婢,不如还是让小阿哥去阿哥所,奴婢一定竭尽全力照顾,也不让小阿哥落得被人指指点点,您也被人说三道四的。”

嵐琪感慨不已:“你是拿他当亲儿子疼呢。”

乳母慌道:“奴婢不敢,奴婢怎敢拿皇子当亲儿子看,奴婢是想著,既然伺候了小主子,就要一辈子忠心才好,如今小主子还不会说话,奴婢就要替他好好看著身边的事。”

“你在宫外头的孩子,我会派人多去照拂,小阿哥可就交给你了。”嵐琪拉了乳母的手,顺著將自己腕子上的金釧滑到她的手腕里,诚心诚意地说,“我会去回话,过了年还是让小阿哥去阿哥所,你说的不错,等太皇太后累出病了再走,说的话就不一样了。我自己没所谓,时常请了旨也能去瞧,太皇太后的身体更重要。你是细心的人,你跟著小阿哥我放心。”

乳母忙离了座叩首行礼,誓言效忠小皇子,嵐琪喊她起来,要给她也喝一杯马奶酒,乳母推手笑著:“奴婢还要奶小阿哥呢,酒是断不能碰的。”

说话功夫,外头有动静,想是有人来拜年请安了,嵐琪便又叮嘱乳母:“这几天宫里娘娘宫外福晋都会来这里,少不得胡乱走动的人过来瞧几眼,想来太皇太后是不会让谁过来,可她们自己瞎走谁也拦不住,所以你们看紧些门户,別让人胡乱走进来,不是我多心眼防著谁,只是来来往往的人,各处不知打哪儿来,带著风带著尘的,怕小阿哥病了。”

乳母很机警,连连点头说:“奴婢知道。”

嵐琪將一碗黄米粥喝了几口,漱口洗手,敛了妆容后便去前头支应,果然是几位亲王福晋来,但太皇太后还没起身,她和苏麻喇嬤嬤引著在偏殿说话,再后来太皇太后起了,外头往来贺年的人越来越多,老人家厌烦了不想都见,让嬤嬤和她挡在前头,这一下午赔笑说话忙得喝口茶都没时间。

年头上连著几日都这么过,除了玄燁来请安的日子,两人见面时间也少,皇帝这几天都在承乾宫,每天晚上德贵人疲倦地回到钟粹宫时,都会听见琴声悠扬,就会让她想起玄燁说过的话,矛盾並好奇玄燁和佟贵妃到底是怎样的相处。可因为太疲倦,每每倒头就睡,哪里还有別的心思。

只是过了初三后,皇帝又转去咸福宫住了几天,那几天没再听见承乾宫的琴声,她就会想到绿珠曾说佟贵妃根本不喜欢弹琴。

直到初七初八,宫里往来的人渐渐少了,总算清閒下来,德贵人竟然还没和端嬪布贵人好好一起吃顿饭,这天三人聚在一起,不久荣嬪领著阿哥公主来,钟粹宫里也总算过回年,几个孩子在殿阁里嘰嘰喳喳很热闹。

四人吃了饭正摸牌玩,荣嬪留在宫里的小太监赶来稟告,说万黼阿哥不行了,端嬪惊得手里的牌落了一地,荣嬪倒是很镇定,说早晚这天要来的,太医说没几天,这孩子熬得算久了。

“您要去吗?”布贵人问起,垂著眼帘说,“大过年的,恐怕这事儿也不能大操大办。”

“是不能大操大办。”荣嬪嘆了一声,推了手里的牌,起身拉扯抚平衣裳,“还想再閒几天,都怪从前閒得太久了,如今没一刻閒工夫。”

嵐琪在边上听著,想起玄燁曾说的话,也想起自己许诺会好好学著,而她还不懂如何料理宫里的红白事,便说要跟著一起去,布贵人怪她多事,端嬪则说她怕心里难受不想去,荣嬪一人不好说话,有人在边上也好,便让嵐琪跟著。

两人分坐软轿急急赶来,未进门就瞧见外头已经停了两乘轿子,荣嬪认得一处是惠嬪那里的,还有一乘轿子眼生,等进了门才发现,是宜嬪已经到了。嵐琪记得上回跟著端嬪去阿哥所时,宜嬪也先一步到,这回来这里,她又来得早,见了面就听惠嬪意有所指地笑著:“宜嬪妹妹来得最早呢,咱们往后可要勤快些了。”

那边宜嬪正拉著哭得要死要活的那拉常在,倒也没听见这句话,荣嬪领著嵐琪近来,问怎么样了,太医说还悬著最后一口气,怕是熬不过今晚。

但听宜嬪劝说:“这个留不住,你肚子里的总还要顾忌,你这就要生了的人了,再哭下去可不好。”

荣嬪也劝说了几句,就带著嵐琪出来坐,惠嬪凑在她身边轻声说:“这个那拉氏可会折腾,我听讲万黼送回来后,她根本就不上心,且等著孩子咽气呢,看咱们来了才这样哭天抢地地装可怜。”

荣嬪也没好气地说:“孩子可怜我也心疼,偏亲额娘不著调让人生厌,咱们等等吧,等孩子走了,好各处去回话,年节里也不能大操大办,只是上头伤心一回罢了。”

惠嬪见她这脸色,知道她曾经失了不少孩子,人情冷暖经歷了无数回,如今已生的铁石心肠,想想自己早年曾对苏麻喇嬤嬤说唇亡齿寒四个字,彼时嬤嬤劝自己,有大阿哥在什么也不怕,但那回大阿哥险些被承乾宫抱走,自己拼力抢回来,又落得皇帝面前再没脸面,嬤嬤劝说的话果然还是错的,她们这些女人,时运高时运低,兔死狗烹唇亡齿寒,一辈子就这样了。

万黼阿哥一时还不走,那拉常在哭哭啼啼没个休,惠嬪和荣嬪都没耐心,倒是宜嬪这个平素也不见她们往来的人,在里头殷勤支应著,时不时问太医,时不时又出来与她们商量,按说六宫的事如今还是荣嬪和惠嬪管著,上头佟贵妃和温妃固然尊贵,不过是閒来隨便喊去问几句凑个数,倒是宜嬪一向不沾手六宫的事,但近来事事都冲在前头,翊坤宫里姐妹俩,一个安胎一个管事,不知不觉也在这宫里占几分脸面了。

荣嬪二人心里明白,嘴上也不说破,等她又进去劝著那拉氏时,惠嬪才幽幽说:“明珠府那日来人拜年,告诉我说恭亲王府里的案子查得有些眉目了,矛头都指向福晋。”说著看了眼边上的嵐琪,与她说,“上回恭亲王府福晋不给你脸面,这下子她自己的面子里子,一家子老小都要跟著赔了,案子还没定下来,似乎等著两宫点头。”

嵐琪听得心慌,那会儿自己就瞎想,觉得一屋子奶妈丫头都闷死了不正常,就觉得是有人做的手脚,当时想会不会是凶戾的嫡福晋,可又觉得一个女人何至於此如此歹毒,没想到如今快坐实真相,竟然真的是福晋?

“说奶妈丫头都是吃了迷药,之后把窗堵得严严实实烧炭,烧了一整晚,十头牛都要憋死了,何况几个女人孩子,而且平时两个小郡主不住在一起,那晚嫡福晋非说要伺候王爷什么的,赶著让两个姑娘住在一个屋子里。”惠嬪说的头头是道,明珠府的人时常往来,明珠又在朝廷如日中天,这些事她的確灵通一些,比不得荣嬪端嬪几个家里小门小户,根本打听不到这些事。

正说得起劲,突然听那拉常在一声尖叫,之后里头哭声一片,三人都心头一紧,赶进来看,万黼已经没气了。

三人都是做娘的,不免也伤心流泪,而那拉常在已经昏厥过去,也不知真真假假,想她挺著九个月大的肚子,都不敢怠慢,抬去別的屋子里照拂,这边著人一应办理万黼的后事。

宫里早就知道万黼阿哥没几天,一应都是预备下的,只因过著年节诸事低调,这边处理好后,几人分头去上面回话,还不等荣嬪开口,宜嬪已抢先说:“我顺道儿回翊坤宫,乾清宫那里我去说罢,左不过皇上在见什么大臣,还是先告诉李公公的事。”

她说著就往外头去,抢著去皇帝面前表白似的,嵐琪没觉得什么不自在,惠嬪已经嘀咕说:“小瞧她了,从前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小丫头片子,也长心眼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嵐琪听得也不真切,就听荣嬪说她要去太后那里,惠嬪不愿去承乾宫、咸福宫回话,赶著前头要去慈寧宫,两人都急著走了,跟来的环春便说:“听讲佟夫人几位今天下午在承乾宫坐,咱们过去说这些也没意思,不如先去咸福宫稟告一声,承乾宫就在门前头,也不著急,这种事儿贵妃娘娘应该不会计较什么先后吧。”

嵐琪也没法子,是她自己要跟来的,虽然学得红白事上一些本事,可更多的是看清了人情冷暖,让环春將隨身带的碎银子赏给那拉常在的宫女,要她们用心照顾,自己便离了往咸福宫来,算起来温妃一直让她去坐坐,可自己除了温妃刚进宫时去请安行礼,往后好像再没怎么去过了。

暖轿悠悠走著,嵐琪心里还想著刚才万黼阿哥身边的哭声,心里堵得很不舒服,小小的生命就这么去了,想起玄燁的惆悵,满心期盼自己的孩子可以健健康康长大。

心里正烦恼,突然听见骂骂咧咧的声音,大过年的很少听见这样的责骂,而自己的轿子也停了停后又行,猛地想起上回和那拉常在的误会,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她出声喊轿子外的环春:“停一停,是谁在吵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