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舆论(2/2)

就在这时——咔噠。

丝若有若无、如同灰尘簌落的轻响,断断续续地从暗门方向传来。

陈墨身形骤停,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右手无声无息地握紧了重云的剑柄,眼睛死死盯住那扇与墙壁一体的暗门,屏住了呼吸。

他悄然移到门侧,后背紧贴冰冷的墙壁,一只手轻轻按在沉重的门栓上,同时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確认只有那熟悉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几乎无声地拉开了门栓,推开了一条仅供一人侧身挤过的缝隙。

谢云疏的身影迅速闪了进来,带著一股清晨湿冷的露气。她动作利落地反手关上暗门,栓紧门栓,这才仿佛卸下了一层看不见的重担,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外面怎么样?”陈墨立刻问道,注意到她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愁容,肩头外袍沾著点点未乾的露水,气息也比平时急促少许。

谢云疏没有立刻回答,先是快步走到桌边,端起陈墨剩下的半碗凉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水似乎让她紧绷的精神稍缓。

她放下碗,抹了下嘴角,声音低沉,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冷意:“没用,关键的消息一点没探到,但外面的谣言传得越来越离谱了。比昨天更甚。”

“哦?”陈墨皱眉,预感到情况不妙,“又传什么了?”

“版本多得很。”谢云疏的声音透著讥讽,“昨天还是是说宇文烈发现我云台剑宗暗通魔教被杀人灭口,现在更离谱,有人说现场找到宇文烈的尸体,发现其致命伤是血河教的独门武功血神爪。你也在场,宇文烈明明是死於父亲使出的风云剑典的藏剑式,而且撤离时我们已將其尸体焚烧,又何谈找到?”

她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字字清晰,带著前所未有的沉重:“最麻烦的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说法,言之凿凿,说云台剑宗就是魔教分舵……昨夜已经有几家小门派串联,扬言要上报武林盟,彻查、严办我云台剑宗『祸乱武林,魔染天下』的重罪!”

陈墨瞳孔一缩,一股寒意骤然从心底升起。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前世那些社会热点事件后的情景——无数捕风捉影的营销號,是如何將一个疑点通过添油加醋、无限放大,最终编织成一个看似逻辑自洽、实则荒谬至极的“真相”。舆论煽动之可怕,古今中外,甚至在这异世界,都如出一辙。

这哪里还是简单两派江湖爭斗之事?这分明是有人要將整个云台剑宗都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手段狠辣,野心昭然若揭。

“一群蠢货!”谢云疏猛地一拳砸在布满灰尘的石桌上,发出闷响,扬起一片尘埃。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某种更深沉的情绪而微微发颤:“百年清誉……祖师爷、父亲他们……多少同门流血守护的基业……如今竟……竟被几句没根没据的谣言,污衊成勾结魔道的邪宗!何等荒谬!又是何等的……令人心寒齿冷!”

这天下舆论场,终究是一场群丑竞演的流量生意。

真正险恶之处在於,他们根本不在意『尸体在否』这种能被轻易戳破的细节——谣言如滚雪球,只需要不断拋出更惊悚、更迎合阴暗想像的『版本』,將水搅得足够浑,让愤怒和猜忌蒙蔽人心,让真相沉沦在眾口鑠金之下。待到云台剑宗声名狼藉、人人喊打时,『证据』自有后来者『填补』!

就如同就在几天后,今日在有心人推动下落得千夫所指的云台剑宗掌门谢出岫会在另一批有心人推动下摇身一变成为为了维护武林秩序和匡扶正义而悍然出手一举歼灭以南天一剑为首的江湖败类的盖世豪杰一样。

……

观澜旧居不远处的一处清幽独院里。

院中石桌上,一盏粗陶茶碗兀自冒著热气,旁边散落著几颗磕开的沙枣核。

武林盟主候选人漠北狂刀郭啸天,负手立於小院中央一株枝干虬结的老黄杨树下。

这人身形魁梧,眉间刻著两道深纹,羊皮护腕裹著的小臂筋肉虬结,眼神却锐利如鹰,藏著几分不易察觉的审时度势。

他盯著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屈指弹落粘在铁护腕上的黄杨叶:“'云台剑宗勾结魔教'?这还不到十二个时辰,江湖传言竟荒唐至此!呵,这帮见风使舵的小人,连栽赃都栽得不甚高明。”

端起粗陶茶碗,郭啸天抿了口茶,动作隨意得像摸过路边石头,语调不高,却字字清晰,带著一种看透世情的平稳与算计:“四十年前血战黄沙寺,谢宗主可是阵斩了血河教几位堂主的。更何况......”他放下碗,碗底磕在石桌上轻响,“这份人情,当年没捞著,如今么……”

目光像是漫不经心地扫过身后两名侍立如桩的亲信:“查查这风是哪个旮旯角冒出来的。扯旗立山头可以,但这么个搞法,掀了桌子谁也没饭吃。”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但羊皮护腕下的指节却无意识地摩挲著玄铁刀鞘冰冷粗糙的纹路,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正邪这面大旗可不能轻易倒了。云台剑宗要是背上污名,砸的可是整个武林盟的招牌。江湖事,讲究个你来我往,今日这桩污名,焉知明日不会落到別家头上?”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点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还有三个时辰后,我要看到其他六大门派当值长老的鹰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