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家的路(1/2)
回家的路,从未如此漫长。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咕嚕”声,每一次顛簸,都像踩在吴谦的心尖上。
他蜷缩在车厢的角落,双手抱著头,身体缩成一团,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刺蝟。从离开宰相府的大门起,他就一直保持著这个姿势,嘴里念念有词,翻来覆去只有几个字:“完了……全完了……”
顾长风坐在他对面,神態自若地给自己倒了杯凉茶。马车里备的茶水自然比不上相府的“雨前龙井”,粗糙的茶叶泡在水里,泛著一股苦涩的味道。可他喝得很平静,仿佛品的是什么琼浆玉液。
“叔父。”顾长风开口。
吴谦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满是惊恐地看著他。“你……你別叫我!我没你这个侄子!我吴家世代清白,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这么个搅动风云的妖孽!”
他想骂人,却发现连骂人的词都想不出来。妖孽,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
“从前,我们是夹在石头缝里的蚂蚁,左右都是死。”顾长风將茶杯放下,声音在狭窄的车厢里清晰可闻,“现在,我们只是从石头缝里爬了出来,站在了棋盘上。虽然更容易被人看见,但也……有了动的资格。”
“动?动个屁!”吴谦终於忍不住,压抑许久的恐慌化为一句粗口,“那是宰相的棋盘!是东宫的棋盘!我们算什么东西?就是个给车马炮垫脚的卒子!一步走错,就被人碾成肉泥了!”
他说著,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全无半点大理寺主簿的体面。“张茂……张茂他再不是个东西,那也是个狱丞啊!你说抓就抓了,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有开棺……开棺验尸啊!你让相爷亲手开了自己儿子的棺材!长风,你……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顾长风沉默地看著他,没有反驳。
是铁打的吗?或许吧。前世,他的工作就是日復一日地面对冰冷的尸体,用最理性的刀,剖开死亡的表象,寻找真相的內核。情感,是法医的第一天条大忌。
可此刻,看著眼前这个涕泗横流,几乎要崩溃的亲人,他心中那片用理性筑起的高墙,似乎也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他从怀中,將那块漆黑的铁牌,拿了出来,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小案几上。
“咚。”
一声轻响,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吴谦的心上。
他停止了哭泣,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著那块牌子,像是见了什么索命的厉鬼。“这……这是……?”
“相爷给的。”顾长风言简意賅。
吴谦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哀鸣,他猛地扑过去,一把抓起那块铁牌,动作快得不像个年近半百的文官。
“扔了!快扔了它!”他像是抓著一块烧红的烙铁,双手哆嗦著,就想从车窗把这块催命符扔出去。
顾长风没有阻止他。
吴谦的手已经伸到了窗外,可那块铁牌,却仿佛有千钧之重,让他怎么也松不开手。
扔了?
扔了这块牌子,然后呢?
假装今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张茂的罪名,是顾长风安的。开棺验尸,是顾长风提的。將矛头引向东宫,也是顾长风做的。
宰相李纲,会放过这个让他亲手掘开儿子坟墓,又给了他復仇方向的年轻人吗?
不会。
他们吴家,早就没有退路了。
扔掉这块牌子,不是扔掉危险,而是扔掉了唯一的……生机。
“呜……”吴谦的手臂颓然垂下,那块冰冷的铁牌掉回案几上,发出的声响,比刚才更沉重。他瘫坐在地,抱著自己的膝盖,像个迷路的孩子,发出了绝望的呜咽。
他怕的,已经不是死了。而是这种眼睁睁看著自己被捲入一个无底漩涡,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顾长风嘆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叔父,別怕。”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敢隨便欺负我们了。”
“至少,”他顿了顿,补了一句,“明著不敢了。”
吴谦:“……”
他想哭,又有点想笑。这算什么安慰?
马车终於在熟悉的巷口停下。
天色已晚,巷子里飘著各家饭菜的香气,混合著孩童的打闹声,充满了世俗而安稳的烟火气。
吴谦下了马车,双腿还是软的,几乎是顾长风半扶半架著,才走到了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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