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收工(1/2)
第六天早晨半路车胎没气,二人推车去补胎店,正午了才到工地上。
第七天,收尾时天气闷热,屋檐下蚊虫乱飞。沈砚舟戴著口罩,补完手上最后一笔红,在角落处又落了一点淡墨描边。
乍一看看像原画,近看和旧彩绘有一点微妙区別,仍保残痕。
晚上收工时,王青云指著一小块不过拇指指甲盖大的补色区,对旁边来凑热闹的工地小伙炫耀说:
“小伙子,你瞧瞧!就这一小点,这个顏色,你以为是一笔画的?三层灰、两层红、外带一笔做旧的笔触!比你们刷墙的细多了!”
对方回了一句:“……你要不要来试试粉刷。”
第九天收尾的时候,天色比往日早暗了一点。
戏台內光线昏黄,风扇慢悠悠转著,吹起墙角一层落灰。沈砚舟站在脚手架最上层,仔细勾完了最后一笔。
整面屋檐下,那幅“鹤鹿同春”的清代彩绘,终於补完了。
线脚重新清晰,原本破碎斑驳的祥云,如今被一笔笔拾起,云彩层层交织,蓝绿之中泛出淡淡的灰金光泽。
最初浮灰成片、底层空鼓的长梁和墙面,此刻已然平整如新,而又不见丝毫“现代的痕跡”。
重绘后的鹿身嵌在山石云间,褐色渐染,眼神温顺,蹄尖稳踏;鹤羽披雪,红顶清晰,展开的一翼由石青、藤黄与暖白调和而成,轻盈得像一笔浮在旧梦上。
——原本白鹤的翅膀已经彻底剥脱,沈砚舟用了两种底灰分层过渡,再叠三层色粉慢慢刷出羽纹走势,远看时仿佛旧画如初,毫无割裂的痕跡。
王青云双手叉腰站在下面。
“真不错啊,”他嘀咕,“我俩真是太厉害了。”
沈砚舟收了刷子,把工具一样样放回盒中,只回头说了句:“收工。”
“今天收工了?”王青云听到这话,飞快爬上脚手架,凑近沈砚舟刚刚补的一处,“我看看我看看……哎哟我去。”
王青云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用拇指搓了搓鼻樑,“小沈,你这水平,在咱苏州,谁敢跟你比?”
“別靠太近。”沈砚舟提醒他,“这还没完全乾。”
王青云赶紧一缩,摇头感慨:“瞧你这年纪轻轻,画得又快又稳,跟个六十岁老师傅似的——你就是天赋型。”
沈砚舟没理他,只转身下了脚手架,收完剩下的调料、刷具、砂纸片,码好放回工具包。
屋外蝉声高响,光线从窗里斜进来,照在那道刚补完的云纹边缘,彩色一晃,这彩绘仿佛活过来了似的,把观眾带回当初,场面像是旧戏台上的锣鼓刚起,旧人还未走。
他掏出手机,按通了徐子昂的號码。
“餵?”那边一接通就是嘈杂风声,“怎么了?”
沈砚舟背著包,抬头望了一眼天边那道光线,“差不多弄好了,明天最后封层,然后再检查一遍有没有缺漏,就搞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像是风也停了。
接著就听徐子昂说:“……真的假的?!这么快?”
“是啊。”沈砚舟语气一如既往,“你自己来看。”
“明天我有点事情,等晚点我处理完了就来工地。”徐子昂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们文改基金那边刚给我回话,之后……唔,可能还有別的活要谈。多亏了你了。”
电话掛断,沈砚舟站在原地,仰头再次看向墙绘。
天色晚了一层,屋檐下的彩绘也安静了下来。那幅“鹤鹿同春”,像是等了很久的一场戏,终於缓缓合幕——
但故事,好像才刚刚开始。
离开前,沈砚舟站在脚手架上俯身看了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地收工具。
地上那只风油精瓶早已用光,他把刷子收进布包,长出了一口气。
王青云看他神色,只说:“晚上……还去那家餛飩铺?”
沈砚舟点头:“行。”
那天傍晚风起,戏台檐下恢復了清静,墙上旧彩曾被岁月剥开,又被新匠人悄悄缝回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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