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冰原与花朵的梦(1/2)

第189章 冰原与朵的梦

他“醒”来,在一片无垠的白与灰之中。

没有记忆,没有归属,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逗號,漂浮在名为“黑天鹅港”

的巨大囚笼附近。

他是幽灵,是影子,无声无息地穿梭在冰冷的钢铁走廊、瀰漫著消毒水和淡淡血腥气的实验室、以及那些充满压抑呼吸声的囚室之间。

他观察著一切。

穿白大褂的人们记录著扭曲的数据,编號孩子们在恐惧与麻木中接受著非人的改造,生命在这里如同消耗品。

他记录著,內心却是一片冻土荒原,没有任何情感的萌芽。喜悦、悲伤、怜悯——这些词汇对他而言,如同天书。

他像一个误入人间的神只,或者一个残缺的机械,高高在上地俯瞰著这齣残酷的戏剧,冷漠是其唯一的底色。

改变发生在一个午后一如果这片永远被阴云和风雪笼罩的地方,也算有“午后”的话。

他漫无目的地“飘”过一间观察室,目光被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攫住了。

她穿著过於宽大的、浆洗得发白的条纹病服,蜷在靠窗的床铺上,白金色的头髮像是月光凝成的丝缎,侧脸安静得如同雪原上的瓷偶。

她手里捧著一本破旧的童话书,手指小心翼翼,仿佛触碰的是易碎的梦境。

那一刻,这片死寂、苍白、只有痛苦与绝望滋生的世界里,仿佛骤然裂开一道缝隙,生长出了一株嫩芽,带著不可思议的柔韧与纯净。

他记得那个主导一切的赫尔佐格博士,曾用一种鑑赏稀有標本的语气评价她“这片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朵”。

当时他无感。

此刻,那冻土般的心湖,却似乎被这颗遥远的、安静的星辰的光芒,微微刺痛了一下。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停留在她的附近。

他看著她每日重复著枯燥的流程,吃饭,检查,被抽血,然后回到角落,捧起那本童话书。

他看著她被其他更强壮、更躁动的孩子推搡时,只是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书,走到更远的角落,不爭辩,不哭泣,冰蓝色的眼眸里是一片隱忍的平静。

他看著她深夜独自坐在床上,抱著膝盖,望著窗外永远呼啸的风雪,用极其轻微、几乎要被风声吞没的声音,哼唱著一段模糊的、似乎来自遥远记忆的摇篮曲。

一种前所未有的衝动,在他空洞的胸腔里萌生。

不是好奇,更像是一种——靠近光源的本能。

机会在一个风雪嘶嚎的夜晚降临。

或许是因为电力波动,走廊的灯光忽明忽灭,远处传来不明原因的骚动和呵斥声。

他在一条僻静的走廊拐角,遇见了她。她似乎被突然的黑暗和噪音嚇到了,小小的身体紧贴著冰冷的墙壁,像一只受惊后试图融入环境的小动物。

他现出了身形,没有预兆,如同从阴影中凝结而出。

女孩猛地后退一步,冰蓝色的眼眸瞬间睁大,里面充满了警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她握紧了拳头,摆出了一个略显笨拙的、似乎是模仿警卫的防御姿势。

他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看著她。他的眼神依旧缺乏温度,但不再是无机质的扫描,而是带著一种初生般的茫然,似乎在確认什么。

“你——是谁?”她的声音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像风中的冰晶。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女孩紧绷的身体都有些发酸,才用一种乾涩的、仿佛锈蚀齿轮转动的声音回答:“—没有名字。”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补充道:“我——一直在这里。”

女孩眼中的恐惧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探究。

他的出现方式诡异,但他身上没有任何恶意,那空洞的眼神甚至让她感到一丝——熟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那种孤寂感?

“我是零號。”她小声说,带著一种畸形的“自豪”,这是她在此地唯一的身份標识,很靠前。

他点了点头。

於是,在这座冰冷的港口里,一个幽灵和一个编號,建立了最初的联繫。

从此黑天鹅港的阴影中,多了一处秘密的避风港通常是一个堆满废弃仪器和杂物的储藏室角落。

他会在她被关禁闭时,突然出现在铁窗外,安静地陪著她,听她断断续续地讲述那本童话书里重复了无数遍的故事。

在她被欺负后,他会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直到她安全回到房间。

有时,他甚至会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小块用漂亮纸包裹的、早已过期的水果硬,塞进她手里。

交流依旧不多,大多是她在说,他在听。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陪伴,驱散著无孔不入的孤独和恐惧。

渐渐地,在他面前,零號不再是那个只有编號的、封闭的孩子。

在一个飘著细雪的黄昏,他们挤在储藏室的破旧暖气片旁,分享著那一小块齁甜却珍贵的硬时,她忽然低声说:

“其实——我不叫零號。”

他转过头,看向她。

女孩冰蓝色的眼眸里,漾动著一种复杂的光,有怀念,有悲伤,还有一丝鼓起勇气的决然。

“我叫雷娜塔。”她轻轻地说出这个名字,仿佛这是一个咒语,能唤回某种逝去的美好。

“雷娜塔·叶夫根尼·契切林——爸爸和妈妈,是这么叫我的。”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模糊的过往。

温暖的壁炉,妈妈哼唱的摇篮曲,爸爸宽厚的肩膀,还有家门口那棵在夏天会结满甜浆果的树。

然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穿著制服的人来到家里,然后是漫长的旅途,最后是这座冰冷的、再也见不到父母的港口。

“他们说我病了,需要在这里治疗——”雷娜塔的声音越来越低,带著无法理解的困惑和深深的失落:“可是——我好像没有变好。”

他静静地听著。

他无法完全理解“父母”、“家”这些词汇背后蕴含的温暖,但他能感受到雷娜塔声音里那真实的痛苦和思念。

但不知怎么,这样的简单相处中,他自己也开始能记住更多带有“感受”的片段。

比如,那个像是一切尽头的梦,比如那段与某个浩瀚意志的对话.他的世界,因为这朵名为“雷娜塔”的朵,开始缓慢地、笨拙地,学习著“人类”的情感。

他记起来,也告诉了雷娜塔,他的名字,他以前的或许也是以后的唯一的名字:“路明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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