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7.第657章 登门做客吃顿拳(1/2)

第657章 登门做客吃顿拳

男女双方,早年曾在一人家乡一人异乡相逢。

如今依旧如此,只不过双方对换,毕竟北俱芦洲算是她这位清凉宗开山宗主的半个家乡了。

山下俗子,认祖归宗,是头等大事。山上清心寡欲的修士,对待此事,更加重视。

贺小凉转头对身后那位宗门供奉的嫡传弟子,说道:“李舟,你先回山头。”

李舟虽然有些失魂落魄,仍是立即收起杂乱心思,恭敬领命离去。

贺小凉笑道:“随便走走?”

陈平安点头道:“是该好好聊聊,拖泥带水,不该是一位宗主该有的行事风范。”

贺小凉转身走入小巷,让出了中间道路,有意无意偏向墙头一侧,陈平安便走在另外一侧。

贺小凉问道:“鬼蜮谷内,你是怎么猜到我与高承在暗中算计你?”

张山峰曾经问过师父很多问题,可是火龙真人很多时候,都只说问题没有答案,问题本身就是答案,许多看似答案,就是下一个问题。

一拖,一缓。

火龙真人也没说什么,明明他棋局已输,却蓦然而笑道:“死中求活,是有些难。”

火龙真人说道:“你我对弈的小棋局之上,输你几盘,哪怕千百盘,又算什么。但是世道棋局,不是贫道在这儿说大话,你们还真赢不了。”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自己是在以无错想有错?是不是在那歧路上打转?”

不然火龙真人只是以师父指点弟子,以飞升境巅峰传道玉璞境,不是不可以,但是用处不大,也会隐患重重。

可能陈平安在这里,就要做得更好。对于世间种种离别,陈平安年纪不大,却要经历更多。

张山峰站起身,“罢了,教你们打拳。”

李二便说道:“没关系,我这儿不缺桌上的饭菜,拳头也有。”

妇人眉开眼笑,这后生,瞅着俊,还这么会说话,而且不是那啥里俏的漂亮话,都是连她都觉得在理的实在话。

火龙真人笑骂道:“这个小王八蛋,连自己师父都坑骗。”

陈平安说道:“都是些隐隐约约的机缘巧合,再将贺宗主想得道法高一些,心机重一些,就赶紧跑路了。”

李柳就要动身去往龙宫洞天。

陈平安点头道:“当然。若是那头老畜生当时觉得砰砰磕头没诚意,我便争取给老畜生磕头磕出一朵来。”

袁灵殿生怕师父一个反悔就要收回承诺,立即化虹远去。

师父啥脾气,他袁灵殿最清楚不过。毕竟袁灵殿挨过的揍,是所有弟子当中最多的,他袁指玄自称趴地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毕竟在“做人”这件事上,哪怕岁月悠悠万千年的李柳,其实始终是晚辈。

一个小道童双臂环胸,气呼呼道:“山上就数祖师爷爷辈分最高,骂人咋了。”

看待曹慈,只看他有前无古人的资质,只看他身后站着师父裴杯。

出拳过后,李二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道:“李希圣让我告诉你,去找他之前,必须先告诉你一件事,当年他送你那桃符,不是什么临时起意的随手之举,当然,最后你没收下,随后他便为落魄山竹楼画符,是了断一桩与你戚戚相关的不小因果,所以李希圣要你无需感激,若是做不到,便不用找他了。”

陈平安依旧神色平静,“这种市井巷弄鸡飞狗跳的言语,其实不劳驾贺宗主来说,那么多年,在我家乡泥瓶巷附近,不光是纯粹闹着好玩的同龄人随口说说,也有些王八蛋故意念叨这些,恶心人,许多上了岁数的街坊邻居,许多心地很好的好人,他们有些时候看我的眼神,其实也在说类似言语道理。”

袁灵殿沉默片刻,随即心中哀叹一声,十年倒也没什么,打个瞌睡,闭眼又睁眼,也就过去了,只不过没面子啊,师父这趟远游,一出山一返回,结果唯独自己需要卷铺盖从指玄峰滚去桃山石窟禁足,那白云、桃山两位师兄还不得隔三岔五就去石窟外边,悠哉悠哉煮茶对饮?还要问一句他渴不渴?

李柳说道:“任何一位开山之祖的规矩树立,至关重要。”

原本南薰水殿沈霖与济渎中祠水正李源,只看身份,谁都有希望跻身这个无比尊崇的水神高位,甚至还是李源更加顺理成章才对。

去年冬末。

陈平安一边走,一边轻轻抛着手中那颗柑橘,缓缓说道:“本事不够,喝酒来凑。还能如何?怨天尤人,哇哇大叫,嚷嚷着老天爷不开眼,老天爷就真会搭理我啊?”

陈平安说道:“贺宗主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师父在中土神洲那边,其实已经察觉到了金甲洲那座古战场的武运异样,其实对于陈平安而言,若将武运一物得手,作为棋局的获胜,那陈平安和中土那位同龄人女子,就是一个很微妙的对弈双方。

贺小凉微笑道:“是不太够。”

济渎灵源公和龙亭侯,她只能取得其中一个位置。

师父陆沉曾经带着她走过一条更加复杂的光阴长河,因此得以见识过未来种种陈平安。

然后袁灵殿笑道:“其实陈平安只要运气好,继续拖着,别在石在溪破镜前破境,依旧是某个‘当下’的最强六境,照样能够得到了一份武运馈赠。”

结果火龙真人笑问道:“那为师就要问你了,你觉得这曹慈,还有如今咱们北俱芦洲的年轻第一人,他们的问心局,在何时何地?”

火龙真人留在山巅,独自一人,想起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往事,还挺糟心。

陈平安摇头道:“搁在以前,只要能够好好活下去,给人磕头求饶都成。”

贺小凉嫣然而笑,道:“一个管得住手,一个管得住嘴,不会让你分心。”

火龙真人笑道:“算了,万事万法,顺其自然。你以为说了此事,就定然是好事?陈平安定然可以争到一个最强?你以为心路之上,次次竭力行走,会没有后遗症?一个人,次次事事不认命,自以为追求极致便是好,修行路上,是会死的。争最强六,争了六便争七,得了七,八便该是我的了,八是我的,谁与我争九,是不是该死?是不是那大道之争?一路行去,咬牙切齿的匹夫之怒罢了。武道何时如此低了?”

陈平安反问道:“够了?”

贺小凉又问,“如今?”

火龙真人对张山峰笑道:“袁师兄回山后,会与你一起下山去还愿。”

张山峰笑着松开手后,小道童便气呼呼道:“我师父说了,如果不尊敬长辈,就要屁股开。小师叔你小心点。”

老真人正坐在远处崖畔打盹,开口笑道:“上个茅厕,不还得先吃饱饭。”

贺小凉犹豫了一下,蹲在一旁,问道:“既然先前顺路,为何不去书院看看?”

张山峰一把拧住这个家伙的耳朵,轻轻往上一提,小道童哎呦喂一声,赶紧踮起脚跟,开口求饶道:“小师叔莫要随便打人,我晓得错了。”

李柳说道:“棋盘这么小,有心如此,便是一心寻死。”

李柳既然生而知之,知道的,当然更多,不单单是世事,还有以人心勘破的种种人心。

张山峰伸手扯了扯道袍领口,一本正经道:“敢不尊敬小师叔?就不怕被你师父打得屁股开?”

张山峰蹲下身,开始继续说那个山下故事。

张山峰便说道:“师父,山下可都快要过年了,大冬天不下雪,不像话。”

陈平安用家乡方言笑道:“柳婶婶,我叫陈平安,家住泥瓶巷。”

山下没有真正的琴棋书画,因为都在术之一字上打徘徊。

妇人探过身子,往大门外一瞧,还真回了,笑道:“也到了吃饭点儿,婶婶这就给你做顿家乡菜去。”

张山峰在广场上蹲着,身边围了一大圈的师侄辈小道童,大多是新面孔,不过张山峰与孩子打交道,从来熟稔。年轻道士这会儿在与他们讲述山下斩妖除魔的大不容易,小家伙们一个个听得哇哦哇哦的,竖起耳朵,瞪大眼睛,握紧拳头,一个比一个身临其境,着急哇,怎的小师叔只讲了那些妖魔的厉害,手段了得,还没有讲到那桃木剑嗖嗖嗖飞来飞去、大快人心的妖魔授首呢?

李柳大概是习惯了与火龙真人针锋相对,笑道:“这些道理,适用之人不会多。”

她其实刚刚从书院离开没多久。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陈平安扯了扯嘴角,双手轻握,放在膝盖上,双袖自然而然低垂,“陆沉若是因你而死,你会不会去白玉京和三脉各大道观看看?”

不然自己还真不好找。

贺小凉想要做成的事情,往往都可以心想事成。

不帮师父,难道还帮外人?

何况袁灵殿本就觉得师父更在理。

张山峰愣了一下,“此事我是求那白云师兄的啊,白云师兄也答应了的,没袁师兄啥事。”

火龙真人笑了笑,“就因为你修行早期,气力太大,想事情太少,破境太快,好像比起太霞、白云几脉的师姐师兄,自己对于道法深处的真意,了解最少?还是后来被为师责罚太重,觉得自己即便没有错,也只是没想到,便一直琢磨来推敲去,关起门来好好反省错在何处?想明白了,便是破境之时?”

张山峰想了想,还是没能说些什么安慰言语。

张山峰看着这拨一个比一个机灵伶俐的小王八蛋,身边当下这一圈小道童,比起下山前的那些个小师侄们,好像更难伺候啊。

陈平安握住柑橘,转头笑道:“贺宗主,给句痛快话,以后咱们到底能不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火龙真人这才问道:“先前那封被你截下的狮子峰书信,写了什么?”

火龙真人感慨道:“没办法,这小子先天性情太跳脱,必须压着点他,不然趴地峰会树大招风,这都是小事了,一旦袁灵殿破境太快,除了自身心境差了点火候,其余师兄弟,难免要坏了些许道心,这才是大事。一个火龙真人,就已经是一座大山压心头,再多出一个袁指玄,是个人,都要心里难受。再者趴地峰没有必要,只是为了多出一个飞升境,就让袁灵殿急匆匆冒个头,该是他的,跑不掉的。不然贫道将来哪天不在趴地峰了,以袁灵殿的脾气性情,就要自己主动揽担子在身,他修心不够,其余几脉师兄弟的道理,就要小了,言者听者,都会下意识如此认为,这是人之常情,概莫例外。一座仙家山头,乌烟瘴气,府邸腐朽,一潭深却死之水,就是规矩落在纸上,搁在祖师堂那边吃灰,没能落在修士心上。”

陈平安哪里能想到这位柳婶婶在打什么算盘,见这位长辈笑着不言语了,怕冷场,他便主动拉着家常。

陈平安望向远方,不再言语。

黄昏时分,狮子峰山脚的市井小镇。

张山峰笑了笑,“这个啊,当然是有说法的。等我朋友来咱们家做客了,小师叔就让他说给你们听,在他那儿,有趣的山水故事茫茫多。”

那小道童嘿嘿一笑,嘴上哼哼哈哈,打了一通王八拳,然后撂下一句“小师叔学会没”就跑路。

火龙真人很多看似脚踩西瓜皮、走到哪说到哪的言语,其中意思,既是点拨弟子袁灵殿,也是以朋友的身份,与她李柳挑明一番,梳理趴地峰大小脉络,帮助李柳多看些人心。不过这是火龙真人第一次直截了当,当面挑明双方亦敌亦友的真实关系。

有个小家伙便轻声道:“肯定是在偷偷想念山下的漂亮姑娘了呗。”

既然对方没诚意,也就很难聊了。

陈平安笑道:“那我可就要与贺宗主说句良心话了。你以为我不渐次登高,就没人随便伸出一根手指头,碾死我?我看不在少数,要么是觉得得不偿失,要么是修行修在了狗身上,求而不得,一想到这个,我在他乡遇见贺宗主之后的好心情,就更好了。”

曹慈自己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便是最大的护道人。例如这次与朋友刘幽州一起远游金甲洲,皑皑洲财神爷,愿意将曹慈的性命,到底看得有多重,是不是与嫡子刘幽州一般,看似是财神爷权衡利弊后作出的选择,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曹慈自己的决定。

这点道理,袁灵殿没有任何疑惑。

贺小凉“善解人意”道:“本事不够,喝酒来凑。你有没有好酒?我这儿有些北俱芦洲最好的仙家酒酿,都送你便是。”

道理,不是几句话那么简单,而是听者听过之后,真正开了心扉门,在别人那三言两语之外,自己思量更多,最终得了个大道契合。

陈平安已经站起身,喊了声“李叔叔”。

因为师父的道法不在山上,天上,在山脚的人间。

估计就算有人在附近刚好瞪大眼睛瞧着李二,都没本事看到李二出拳。

可惜不在。

因为多出了一个无心的曹慈,愈发复杂。

一位年轻酒客笑问道:“李二,你家李柳没下山啊?该不会李姑娘是在山上神仙府邸呆惯了,就瞧不上山下的狗窝了吧?”

另外一个小道童便来了一句,“尽瞎说些大实话。”

那个小师侄听得很聚精会神,突然埋怨道:“小师叔,山下的妖魔鬼怪,就没一个好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祖师爷爷,还有师伯师叔们,怎么就由着它们做坏事嘛?”

“灵殿,你要是只觉得天底下的道理,都在师父身上,弟子只能学走七七八八,那徒弟传徒孙,徒孙再传,天底下还能剩下几个道理?你袁灵殿连这个都不敢想,辛苦修行六百年,难道光长气力不长道心吗?!咋的,为师的趴地峰,需要搬山扛土、劈柴烧炭的苦力,便有了你袁灵殿这一身腱子肉?”

这拨小师侄贼滑头,小师叔带不动啊。

妇人坐在长凳那一头,与这个陈平安半点不生疏,“泥瓶巷,我晓得,离着铁锁井挺近的,人不多的小巷子,巷尾巴上有个年轻寡妇,生得比我稍稍差些,离着泥瓶巷不远,杏巷的那个马神婆,你应该知道的吧?这老婆娘,年纪越大,那张嘴巴越阴损,啧啧啧,要我看,都能把死人说活,泥瓶巷顾家小寡妇,可都吵不过这老婆姨。”

张山峰刚要说话。

这也是曹慈在中土神洲能够“无敌手”的缘由之一。

贺小凉指了指天幕,微笑道:“不如你问我师父去?师尊真要颁下一道法旨,我这个当关门弟子的,不敢不从。”

陈平安将那些礼物轻轻放在柜台后,已经摘了竹箱放在脚边,斜放行山杖,侧着身子,安安静静,耐心笑着听这位妇人念叨着家乡事。

曹慈就做的很好,武学路上,我高我的,却也不拦他人登高,有机会的话,还会帮人一把,就像帮助石在溪砥砺境界。

火龙真人叹了口气道:“痴儿!世间师父传道弟子,难道就只能帮着弟子指路,走那捷径?就不许师父在道路上设置重重关隘,让弟子虽然方向对,行路却难?好让弟子问道之心却能更坚定?”

火龙真人有些无奈,走了走了,找地儿睡觉去。

李二犹豫了一下,环顾四周,最后望向某处,皱了皱眉头,然后递出一拳。

贺小凉问道:“磕头之后呢?”

趴地峰上,除非是火龙真人明言弟子应当想什么做什么,此外诸多弟子如何想如何做,都没问题。

火龙真人说道:“巧了,我们有所谓。

“贫道看来,有些悬乎。”

贺小凉停下脚步,“原来你早就知道真相了。”

妇人埋怨道:“没见陈平安到咱家里了?回个家就走得磨蹭半天,出门跟外边地上有钱捡似的。”

李柳说道:“难。”

李柳笑容玩味:“不妙?”

陈平安想了想,“吃饱饭菜再说吧。”

贺小凉根本不介意陈平安在想什么,她唯一介意的,是以后陈平安会怎么走,会不会成为自己大道之上的天大麻烦。

贺小凉笑道:“你不也一样?只不过我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你陈平安知道得更晚,所以更不容易。”

哪怕是山上的诸子百家,九流还分个上中下来着,琴棋书画,操琴斫琴的还好,毕竟得了圣人定论,与功德沾边,此外以书家最不入流,下棋的瞧不起作画的,作画的看不起写字的,写字的便只好搬出圣人造字的那桩天大功德,吵吵闹闹,面红耳赤,自古而然。

李二说道:“知道,此人先前带着一位比较古怪的伴读书童,拜访过我这边。回头与你细说。”

李柳随手将山根水运打碎,重归天地,火龙真人也收起了道意棋盘。

妇人突然一拍大腿,“我家李柳这没心没肝的,你见过没?应该还没有对过眼吧,唉,陈平安,你是不知道,咱家这闺女,造了反,这不给那山上的神仙老爷,当了端茶的丫鬟,立马就忘了自家爹娘,时不时就往外跑,这不就又好久没回家了,反正真要给外边油嘴滑舌的拐骗了去,我也不心疼,就当白养了这么个闺女,只是可怜我家李槐,便要指望不上姐姐姐夫了。”

便一一推演出了形势与格局。

一个汉子立即小跑起来。

陈平安说道:“没办法,当时顾前辈要赶去赴约,与猿啼山嵇岳前辈捉对厮杀。”

李二继续看着陈平安。

妇人赶紧撇下手头的生意,让几位家境优渥的小镇妇人自己挑选布料,给陈平安拎了条长凳,招呼道:“坐,赶紧坐,李槐他爹上山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做不得准,不过只要山上没那些个狐狸精,最晚天黑前肯定滚回来,不过要我看,真有那成了精的狐魅,也瞧不上这木头疙瘩不是?也就我当年猪油蒙了心,才瞎眼看上他李二。”

贺小凉看似随口说道:“你觉得是他们有错在先,那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你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你就是个错?”

那个小道童立即拒绝,“休想!”

陈平安默不作声。

火龙真人突然说道:“李柳,咱们新开一局,你投降输一半,如何?”

中土神洲真正的纯粹武夫,大多愿意对曹慈主动给予或多或少的善意,可能是背后闲聊,为这个晚辈说几句好话,说不定还会亲自出手打消一些危机涟漪。

两人走出城池,沿着大渎走向北俱芦洲的西海之滨。

袁灵殿瞥了眼师父微微晃荡的两只袖子,小心翼翼道:“师父莫生气,有话好好说。”

一位正在招呼客人的妇人转头瞥见了有客登门,笑道:“哎呦,这位小俊哥儿,给你媳妇挑选绸缎来啦,做一件好看衣裳?”

火龙真人不再绷着脸色,微微一笑,嗯了一声,神色慈祥道:“虽然是自己的错,却不与自己有胜负心,有师兄可以帮忙,就绝不含糊,表面上承认人身小天地不如外边大天地,事实上却是人心不输天心,这才是修道之人该有的澄澈心思,很好,很好。既然如此,灵殿,你就不用去桃山石窟了,待在山峰身边,用心为师弟护道一程,切记不许泄露身份,你们只在山脚游历。”

李柳摇头道:“道理太极端了。”

火龙真人捻起一枚棋子,轻轻扣在道意为线、纵横交错的棋盘上,问道:“就只是送了一把恨剑山仿剑?”

有趴地峰自家的,也有脚下这座北俱芦洲的,更有整个浩然天下的。

陈平安得到了一个比预期要好的答案,就笑道:“那就不送贺宗主了。”

在袁灵殿离开龙宫洞天后,御风北上,蓦然一个下坠,去往一处人迹罕至的青山之巅,并非仙家山头,只是灵气寻常的山野僻静处。

陈平安与妇人笑着说道:“李槐读书会有出息的,我知道李槐,读书不快,但是有后劲儿,最重要的是这孩子心好,随叔叔婶婶,都心善,这可不是书上读出来的。加上李姑娘如今成了山上神仙,衣食无忧,又离着近,就在狮子峰上,柳婶婶,这对于很多家中有子女跑去山上修行的门户来说,已经很难得了,相信李姑娘以后一定可以找个说得着一家话的好人家。真不是我在这儿说客套话,柳婶婶就是有福气。咱们这些市井人家出来的,过日子,总归是往后些看,才分得出高低,今儿添个瓶瓶罐罐的,明儿攒出张八仙桌,慢慢往自家添物件,一件一样的,日子自然也就殷实了。”

妇人见李二打算坐在自己位置上,怒道:“买酒去啊,是不是攒着私房钱,留着给那些狐狸精买胭脂水粉啊?”

火龙真人哈哈大笑道:“就事论事,就人论人,不以人废所有事,不以一件事废整个人,对错是非,便没那么一团浆糊了。”

不服气她的福缘深厚,就乖乖忍着。

世间道观寺庙的神像多镀金,杨老头便要求他们这些刑徒余孽,反其道行之,先包裹一层人心,哪怕是做做样子,都要好好走一遭真正的人间。

张山峰挠挠头。

陈平安淡然道:“这件事,别说是你师父陆沉,道祖说了都不算。”

张山峰已经心满意足,笑着招手道:“好好好,小师叔就教你一人拳法。”

陈平安想起先前买柑橘时的见闻,便笑道:“如果道一声歉,就能够与贺宗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那就是我错了。”

小巷尽头。

更多还是当做一场山重水复的游历。

张山峰便开始帮着师父收拾烂摊子,对那些小家伙们语重心长道:“莫要学你们祖师爷爷随便骂人。”

袁灵殿有些感慨。

李柳笑道:“袁指玄悟性很高的,你要是不故意压着他的心性,有希望更早跻身飞升境。”

妇人站起身,习惯性大嗓门吼道:“李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