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6.第756章 崔东山的一张白纸(一)(1/2)

第756章 崔东山的一张白纸(一)

朱敛到了压岁铺子,嫌弃铺子太久没开火,灶台成了摆设,便让裴钱去买些菜回来,说是做顿饭,热闹热闹。

裴钱忧心着去往玉液江的秀姐姐,不愿意挪窝,想着等秀姐姐回了再说。就说隔壁草头铺子,每天都开伙,咱们去那边蹭顿饭吃不就得了,酒儿小姐姐手艺还是不错的,整条骑龙巷都闻得着饭菜香。朱敛没答应,说一间铺子有一间铺子的人气风水,饭菜可以蹭,人气儿可带不回,人气哪里来,无非就是饮食起居,有炊烟,有那被褥翻晒,最好有点读书声,光有打算盘的声响,不成事,天底下财运本就难留下,得靠一份人气儿,帮着收拢在家中。

裴钱没辙,就数老厨子的规矩多、讲究怪,道理还说不过他,裴钱只好带上右护法小米粒,打算去不远处街巷铺子,去买些野味、蔬菜回来,石柔心中愧且怕,总觉得朱敛是在敲打自己,嫌弃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既没能帮着落魄山挣着大钱,又坏了铺子风水,石柔便偷偷拿出了私房钱塞给裴钱,当时裴钱嘴上说这哪成这哪成,记在铺子账上比较合适,不等石柔收回钱袋子,裴钱便将一袋子铜钱收入袖中,一跺脚,埋怨一句石柔姐姐你真是见外,下不为例啊,然后带着周米粒一起吆喝着呼啸远去,瞬间没影了。

小镇如今成了槐黄县县城,大街小巷,商铺林立,许多铺子开始贩卖古董,多是牛角山包袱斋瞧不上眼的,但是只要卖出一件,动辄几颗神仙钱,在新郡城那边都能买下一栋宅子,其实骑龙巷的草头铺子,如今名气不小,铺子里边摆放的那些物件,除了贵,至少东西是真的,就是贵了点,所以买的人不多,看得人不少。

因为来此游历的大骊学子,络绎不绝,拜祭老瓷山、神仙坟的文武庙,游历西边的众多仙家山头,去往披云山,拜访林鹿书院,至于那些乘坐仙家渡船,在牛角山渡口下山的修道之人,无非是与负笈游学的读书人,将赏景路线反一下,桃叶巷的桃树,杏巷附近的铁锁井,骑龙巷卖糕点、果脯的压岁铺子、看似贩卖杂货、实则与仙气沾边的草头铺子,龙尾溪陈氏开设的新学塾,这些个地方,外乡人往往都是必须要顺路逛一遍的。

人来人往,不大的小镇,熙熙攘攘。

朱敛去了灶房那边,水缸里没水,便寻了根扁担,肩挑两只水桶,如今汲水,铁锁井是不成了,给圈禁了起来,大骊朝廷在小镇新凿井数口,免得老百姓喝水都成麻烦,只是上了岁数的当地老人,总念叨着味儿不对,不如锁龙井那边挑出来的水甘甜。日子得过水得喝,就是不耽误碎碎念叨,就像没了那棵遮荫纳凉的老槐树,老人们伤透了心,可如今那群脸上挂鼻涕、穿开裆裤的孙子辈孩子们,不也过得十分欢快无忧?

压岁铺子一下子没了人,石柔独自坐在柜台后边,有些不适应,便想着裴钱会买什么菜回家,再想着朱敛稍后系上围裙、手持锅铲的下厨情景,石柔就忍不住想笑,瞥了眼门外的黄昏余晖,也像是脚步悠悠,一点一点回了家,忙碌了一天,收工休歇去了。

隔壁同样是落魄山名下的草头铺子,生意进账,比起看似账本更厚更琐碎繁多的自家铺子,其实要好太多太多,随便卖出一件,便顶得上压岁铺子好多年。目盲老道人贾晟,如今也不爱抛头露面了,修行到了瓶颈,把铺子生意交给了两个弟子,不苟言笑的瘸子年轻人赵登高,乖巧伶俐的田酒儿。

不过朱敛突然说道:“算了,还是不让大风兄弟出力了。”

祖山落魄山,祖师堂所在,落魄山霁色峰。

以前忙着担惊受怕,万事不多想,不知不觉过了这么些年的安稳日子,终于让石柔嚼出许多余味来。

裴钱一把扯住周米粒的耳朵,“想啥?我师父能挣这种钱?”

谁都不了解秀秀姐,裴钱了解。

石柔赶紧起身,拎了碗筷,去与周米粒坐在一起。

朱敛头也不抬,笑道:“菜刀啊?非要兵器傍身的话,仗剑远游,不是更好看些。”

朱敛便拢了拢围裙,坐在灶房门槛那边。

朱敛跟着笑道:“吃饭,先吃饭。”

朱敛说道:“就因为不俊,所以才要瞎讲究啊,不然破罐子破摔,岂不是更找不着媳妇?”

裴钱使劲摇头道:“不用不用。”

落魄山只要有朱敛管家,山主陈平安便可放心远游,不怕晚归。

迷迷糊糊的周米粒,已经悄悄弯下膝盖,偷偷把脑袋躲在了柜台后边。

成为落魄山记名供奉的前后,贾老道就是两个人,之前,对石柔那是百般客气,串门殷勤,没话聊,也要在这边坐上许久,拐弯抹角套近乎,让石柔都要头疼,师徒三人皆成了记名供奉之后,贾老道便一次不来压岁铺子了,石柔清楚,这是在跟自己摆架子呢,想着自己主动去隔壁那边坐坐,说几句捧场话,石柔偏不。

裴钱伸手按住周米粒的脑袋,“怎么回事?”

若是再加上一个玉璞境剑仙米裕。

对又对在何处?对在了小姑娘自己尚未自知,如果不将落魄山当做了自家山头,断然说不出那些话,不会想那些事。

等到自己被拘押到了这条小镇骑龙巷,玉液江水神娘娘更是欲哭无泪。

裴钱站在一旁,赞赏道:“好刀法,老厨子你咋个不使刀对敌?”

这一切,也能帮着裴钱修心。

当然这里边有个前提,崔嵬得真心认可落魄山。

如果那周米粒不是落魄山谱牒子弟,若是落魄山没有那个“她”帮你们出手教训自己,哪有现在的事情。

然后裴钱病恹恹趴在桌上,“我不喜欢这样。本来多简单一事,那水神府官吏与小米粒道个歉,说句对不起,不就行了吗?结果那老妪也好,官吏也罢,腌臜算计那么多,不认错也罢了,一个个歹意念头横生,跟一团黑乎乎的水草似的吓唬人,这是干嘛呢。”

石柔觉得这番话,说得好没道理,细究之下,又有些道理。

朱敛知人心,深也远也。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落魄山,其实已经拥有总计十一座藩属山头。

裴钱问道:“秀秀姐,怎么说?”

裴钱乐呵起来。

她心中恨死了那个清风城许氏供奉,更加恨死了那个招惹祸事的下属官吏。

至于落魄山,丝毫不敢恨。

那边来了个一身水运稀薄、金身不稳的玉液江水神娘娘。

裴钱立即瞪眼轻声道:“隔墙有耳,还是老江湖哩,这么不谨慎!前边我这小江湖,说了这啥国啥京城的,就悔青了肠子,你当时不纠错就已经错了,怎么这会儿自己还来?”

只是有些事情,朱敛就先不与裴钱说了。

阮秀望向那个跪地不起的水神娘娘,“还不走?”

石柔倒是想要拒绝,只是哪敢。

朱敛笑道:“错了,这还真就是咱们最强人所难的地方。要是给旁人看了去听了去,也会觉得咱们是得理不饶人,小题大做,咄咄逼人。而让你更加生闷气的事情,是这些旁人的恻隐之心,也不全是坏事,恰恰相反,是世道不至于太糟糕的底线所在。”

其实石柔也没觉得有什么难为情,反正自己从来如此,她看着灶房里边的热闹劲儿,只是年关尚未过节,便好像已经有了年味儿。

落魄山管事朱敛,更是一见面便蛮横不讲理,直接出拳重伤了一位有功于地方的江水正神。

裴钱皱眉道:“老厨子你帮忙,我勉强可以答应,但是郑大风写字,真能看?我怕他的字,太辟邪,山精鬼魅是要吓得不敢进,可是别把那福气财运都一并吓跑了。”

朱敛摇头道:“难,读书人到了那婆娑洲,就跟女子到了倒悬山麋鹿崖山脚铺子差不多,有的逛。”

那水神娘娘立即跪倒在地,面朝柜台,“我知错了。”

不但如此,她已经写好了一道可以直达礼部尚书手上的秘密折子。

阮秀说道:“人饿了,吃万物。”

朱敛坐在一条长凳上,笑着开口道:“市井斗殴,一拳打在谁身上,有多少疼。与那仙家斗法,谁挨了一记法宝。其实道理是一个道理,真要计较,道理没什么大小之分,贵贱之别。水神夫人,懂不懂?”

裴钱问道:“有说法?”

距离落魄山最近的北边灰蒙山,拥有仙家渡口的牛角山,朱砂山,螯鱼背,蔚霞峰,位于群山最西的拜剑台,再加上新收入的黄湖山。

裴钱问道:“不知道种夫子和曹木头今年敢不敢的回来?”

裴钱聚音成线,与老厨子说道:“在剑气长城,瞧见个玉璞境剑仙,叫米裕,长得也还行,就是傻了吧唧的,瞧着心境吧,漫山遍野的朵儿,可心,笑死个人,惹了咱们,师父和大白鹅都还没出手,那米裕就差点挨了大师伯一剑,其实也可以将功补过嘛,来咱们落魄山当个外门的首席杂役弟子,与大白鹅他们一起凑成四个人,帮着落魄山挣够了钱,就可以回家。”

将来崔嵬出剑,必须得是元婴瓶颈、甚至是玉璞境修为才行,务必一剑功成,必须要让对手死得不明就里,崔嵬便已经悄然返回。

裴钱试探性问道:“老厨子,不然就算了吧,我想不明白,以后师父回家了,我再问师父。”

至于那“阮秀”,想都不敢想。

至于某些拐弯抹角的内幕,他更是个局外人。

裴钱点头道:“不算轻了。”

裴钱无奈道:“我就奇了怪了,老厨子你年轻时候也肯定俊不到哪里去,哪来这么多头经。”

其实那位大勇若怯的外乡剑修崔嵬,金丹境瓶颈,照理来说,崔嵬问剑玉液江,也是可以的。

不过朱敛劝阻下来,说有这样傻子当对手,是好事,得好好养着。

周米粒抬起双手,比划起来,游来晃去。

尤其是那个清风城许氏,与落魄山有新仇旧怨,不太消停。毕竟当初清风城看不清形势,就与大骊划清界线,转手出售朱砂山,根本不介意价格高低,落到了落魄山手中。在与上柱国袁氏联姻之前,清风城也顾不上这点,只是当形势安稳之后,就开始挠心挠肝了,毕竟一座朱砂山,不是一份什么可有可无的利益,更担心朱砂山,会成为年轻皇帝心目中的一根心中刺,就很想要收回去,所以许氏与龙州新刺史魏礼打过招呼,与礼部左侍郎也通过气,地方官府的封疆大吏,朝廷中枢的清贵京官,先后都找过落魄山,可惜都在朱敛这边碰了一软一硬的两颗钉子。

其实在送出那道折子之前,冲澹江同僚水神,奉劝过她一句,忍一时风平浪静,对于你我水神而言,最是恰当了。

周米粒使劲点头,“都这样都这样,游荡,这个游字用得好,中意,可中意。我也是个小江湖,也喜欢游荡哑巴湖。”

裴钱听得头疼,闷闷不乐道:“可总不能就这么闹大了吧,打杀了一位水神娘娘,外人怎么看待我们落魄山?你都说了外人都会帮着玉液江了。何况我也觉得哪怕这位水神娘娘说不认错,不至于打死她啊。师父在的话,如怎么处置呢。”

朱敛如释重负,他还真怕这位阮姑娘说出些惊世骇俗的“纯粹”道理来。

朱敛笑道:“裴钱,带着小米粒去后边。”

位于群山最东边的真珠山,因为太小的缘故,从未动土。

不然朱敛早就随着阮姑娘行事了。

朱敛笑着点头,望向阮秀。

裴钱又问道:“那今年春联谁来写?师父的祖宅,落魄山,霁色峰祖师堂,竹楼,加上那些宅子,还要加上别处那么多的山头,好像要写好多啊。”

裴钱有些犯愁,“我修行,乌龟爬爬嘞。”

朱敛点头笑道:“有道理有道理,以后我一定注意。”

崔东山,上五境了。

落魄山,有些树大招风了。

那边吃过了饭,除了石柔收拾碗筷桌子,其余人都走到了铺子那边。

周米粒晃着脑袋,突然晃出了一个她经常想起又忘掉的小问题,“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欺负别人?”

裴钱白眼道:“没有师父的允许,我才不下山出远门。”

背对众人的阮秀皱了皱眉头。

魏檗老弟,上五境的北岳山君。

裴钱白眼道:“我小小年纪就游荡江湖,四海为家,晓得这些闹啥子嘛。”

压岁铺子前堂那边。

裴钱起身道:“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秀秀姐,一起吃一起吃,我跟你坐一张凳子。”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在铺子里边,你们谁都看不见我……

朱敛有些幸灾乐祸,“此时可行,下次祖师堂议事,可以说一说。”

裴钱点头道:“可以,在账本上再记你一功。”

周米粒给阮秀盛了一大碗米饭,用饭勺压得结结实实,端到了阮秀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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