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1.第921章 果然(1/2)

第921章 果然

渡船离地颇高,天风吹拂,不是神仙客,也像云中人。

陈平安笑着打趣李槐:“游学这么远,还跟裴钱一起走过江湖,就没有遇见心仪的女子?”

何谓心仪,大概是人海熙攘,惊鸿一瞥,再难忘记。

李槐摇头道:“没呢,我长得歪瓜裂枣,相貌随我爹,女子只要眼睛没瞎,都瞧不上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不缺的。就算我想要被骗钱骗色,也没那家底和美色啊,所以有一点好,以后真要有女子喜欢我了,肯定是真心喜欢我。所以急什么,耐心等着。”

其实李槐模样不差的,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后生,长得怎么都能算周正。

嫩道人感慨道:“公子真是谦虚得可怕。”

柳赤诚点头附和道:“我第一次见着李公子,就觉得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酡颜夫人想起春幡斋的米裕,突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何与陈平安的关系一直半生不熟了,原来是差这个。

对于嫩道人和柳阁主的“肺腑之言”,李槐就没当真,骂我不重,夸我更轻。

眉山剑宗那个女子剑修,名为许心愿,是现任宗主的嫡孙女,而她还是眉山老祖的关门弟子,小娘们运道极佳,不知怎的,被那谪仙山不练剑、转去下棋的柳洲,看中了修道根骨,破例收为不记名弟子。三者叠加,许愿在山上,就是个出了名的香饽饽。

他更无法接受,被贺小凉认定的心中道侣,竟是当年那个骊珠洞天里边的草鞋少年。

你刘聚宝呢?将来合道何在?

失之交臂,扼腕痛惜,直教人悔青肠子。

郁泮水发出一连串的啧啧啧。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李青竹战战兢兢起身,委屈万分,“师尊,那剑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一个家族,一个山头,只要人多了,其实很多时候做事情,就会多余。

比如道号青宫太保的荆蒿,流霞洲修士。还有那位道号青秘的冯雪涛,出身皑皑洲,却是个野修,常年渺无踪迹。

果然那个柳道醇的突兀现身,是障眼法。

云杪心中一震。

爹娘去了远方,搬家了。姐姐在狮子峰当了山上的神仙。爹娘在山脚开了间铺子,生意不错,省吃俭用,没什么开销,听说娘亲这次回到家乡,在街坊邻居那边,说话都硬气了,嗓门大了很多,带着姐夫,一起跟她回了娘家,如今都敢挑三拣四了,不是嫌弃掌厨的小姑子,一顿饭做得油水不够,不然就是笋干老鸭煲嚼着不够劲道呢,鱼肉略带土腥味呢。

南光照当然清楚严格是个什么货色,但是此次鸳鸯渚,遭此大劫,消磨大道不说,更是颜面扫地。

玄密王朝的国势,蒸蒸日上,不用谁来雪中送炭,更无需锦上添。一切稳步有序,只需按部就班行事,百年之内,就可以提升王朝名次。如果能够抓牢这次攻伐蛮荒的机会,说不定一代人,就可以让玄密王朝坐八争七望六。

大可以避其锋芒,总之别学九真仙馆,去触霉头。桐叶洲那边做事不讲究的别洲过江龙,其实很多,随着时间推移,只会越来越行事无忌。刘氏目前真正需要打交道的对象,其实是那个此次文庙议事不显山不露水的韦滢,一个愿意主动扶持桐叶宗修士的玉圭宗宗主,值得刘氏多心思,所以坐镇驱山渡的剑仙徐獬那边,很快就会得到刘聚宝一封亲笔的飞剑传信。

只说骂人,真正有气力的,不在书上,也不在山上,还是家乡那边的村骂最厉害,偶尔一两句,就能戳得人好些年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挑水都得拣选人少的时候出门。

因为贺小凉的缘故,徐铉受伤极重,原本极为顺遂的破境,跻身上五境,成为剑仙,被极大延缓脚步。

不过对北俱芦洲的修士而言,别说被趴地峰老真人夸一句,给骂个半句,都是荣幸。

山上恩怨,不会因为某一方的与世无争,就此罢休。只不过林素对此看得很开。

刘聚宝和郁泮水突然对视一眼。

刘氏接手鳌头山后,各个府邸的瓜果酒酿,明显都好了不少,尤其是那水八仙,滋味清绝。

云杪冷笑道:“怎么,在我这边讨不到好,就想着找你师娘诉苦了?”

修士合道十四境,就是山巅一场悄无声息的争渡。

在这名字寓意极好的鸳鸯渚水畔,可惜两人却不是一双鸳鸯,只有男子的一厢情愿。

看得严格有些心悸。

只说修缮一事,就需要消耗一大笔谷雨钱。更麻烦的,不在钱,在那些被嫩道人打碎的炼化江河。

徐铉没好气道:“你想笑就笑,那个家伙,就是贺小凉心中认定的山上道侣。”

袁胄说道:“刘兄,以后你要是去咱们玄密做买卖,甭管瞧上了什么,从朝廷到地方,山上山下,友情价,一律八折。一口唾沫一颗钉,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里了!”

南光照随即开门见山道:“挑选出两三个严家子弟,送去我山头修行。”

有些痴心人,只希望遥不可及的心上人,天下男子都配不上,连同自己在内。

好像自己的人生,总是莫名其妙的,措手不及的,让他只能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

看似慈眉善目,不过是道貌岸然。

刘聚宝笑道:“我除了挣钱,什么都不会。”

袁胄立即不搭腔,碰到高手了,敌不过。

贺小凉哭笑不得。

好个奉饶天下先的郑城主,真是骗尽天下人了!

董老夫子还难得开句玩笑话,说文庙这边不敢耽误两位财神爷挣钱。

至于百魁和玉霄神,名字太大,浩然读书人敢给,她可不敢拿来用,只敢私底下喜欢,篆刻在藏书印、玉佩上。

至于独子刘幽州,需要他挣钱吗?当然不需要。刘幽州出门在外,尽管钱就是了,比如那座倒悬山猿蹂府。

刘聚宝犹豫了一下,心声问道:“你觉得郑居中如果合道十四境,合道所在,是什么?早年崔瀺跟你聊得多些,有无暗示?”

倒是那个许心愿,之前与李竹青没个好脸色,不曾想落难之后,反而起了怜悯之心?是对那位青衫剑仙颇有不满,是觉得同为剑修,却行事太过跋扈?女子却不知道,正是那人,等于间接救了你这个蠢娘们,救了你们眉山剑宗的香火传承?鸳鸯渚这场风波一起,九真仙馆的这桩密谋,就真与李青竹一般,打了水漂。

李槐趴在栏杆上,怔怔出神。

云杪伸出白玉灵芝,虚扶一下,“你就当是一场修心。对了,边走边聊,你将先前事情经过,一一道来,不要有任何遗漏。”

高剑符看了眼她,轻声道:“你这是何苦?”

泮水县城那边,不少练气士买了好些书籍,价格便宜得令人发指,神仙钱都派不上用场,能算钱?买了书,多沾些文气,回了家乡,好送人,礼轻情意重。再说了,天晓得这些书籍,有没有被哪位陪祀圣贤、山巅修士摸过?

郁泮水摇摇头,不觉得陈平安与玄密王朝缔结盟约,就一定是什么好事。一来容易树大招风。再者近则生怨,久住令人贱,频来亲也疏。这些老话得听,老话的岁数,总归是大过老人的。

柳岁余笑道:“好说。只要俸禄钱足够,别说姐弟,我这黄大闺女,认个干儿子都没问题。”

刘聚宝笑道:“我在桐叶洲那边生意摊得有点大,不适合跟陈平安和落魄山走太近,你们玄密王朝,是没有问题的。”

那柳七,着实是风流无双,腰别一截柳枝,人间最谪仙。

一头蛮荒天下出身的飞升境大妖,敢在文庙重地的鸳鸯渚,能将那南光照收拾得服服帖帖,顾清崧还是比较服气的。

高剑符神色黯然,点头道:“你能接受,我做不到。”

听着有理,其实不尽然。没有力耕劳身打底子,什么不是空中阁楼,经不起几次风吹雨打。

身边有个仙人严格,心里终究好受几分。

林素心声说道:“你悠着点,别落话柄。当下那个年轻剑仙,与谁问剑都是占便宜。”

云杪呆滞无言,心中敬畏,无以复加。

天下大乱了,天下太平了。郑大风不在落魄山看大门了,杨老头不在了。姐姐嫁人了。陈平安当上隐官了。

袁胄白眼道:“这还用想,肯定是揍那个有宿怨的蒋龙骧啊,官场上一般人是烧冷灶,这家伙倒好,猪油蒙心拆冷灶,这下好了吧,把自己老骨头拆散架了吧。不打白不打,打完就跑,搁我是隐官大人,一定把那蒋龙骧打出屎来,再喂给蒋龙骧吃饱!”

他越看这少年皇帝越顺眼,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多逛玄密王朝。

沛阿香疑惑道:“陈平安怎么来鳌头山了?如此兴师动众的,想做什么?”

高剑符苦涩道:“我不是在与你说道法。”

高剑符看着身边女子的细微表情变化,竟是痴了。

崔东山当时说陈平安就是他先生了,李槐一头雾水,总觉得这些外乡人的脑子都拎不清,你咋个不认爹?

比如这次议事,刘氏夫妻双方,就都没闲着,妇人去了鹦鹉洲包袱斋,刘聚宝更是早已暗中高价买下了整座山头的府邸,只等议事结束,再对外公布此事。

所以刘聚宝比谁都在意“家风”二字。所有刘氏子弟,都必须从最底层的位置上,去摸爬滚打,靠自己混出名堂。往往是改名易姓,去市井,去庙堂,去江湖,各有历练多年,在这个过程当中,家族只会暗中出手帮助两次,哪天被祠堂确定当真成材了,才得以返回家族,此后依旧还有层层审核等着他们,一关接着一关,最终独当一面。

他娘的,云杪这个家伙,如果事后没点表示,老子就去他那九真仙馆走一遭!

李青竹抹了抹眼泪,开始复盘此事,只说自己好像鬼迷心窍了,好像那会儿说话不过脑子,按照自己以往的脾气,他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挑衅那个青衫剑仙。

所以算是白白便宜了那个严厉。

李青竹站起身,打了个稽首,低着头,泣不成声道:“是弟子给师尊添乱了,百死难赎。”

很多时候,李槐看阿良说话那么欠,跟郑大风一路货色,一看就是那种家里床铺底下有木箱的人,里边说不定就会装满了妇人的衣裙、肚兜。李槐都要担心阿良这个嘴巴没把门的,不小心哪句话惹恼了朱河,毕竟朱河是福禄街那边走出来的人,讲究多,所以李槐才会一直帮着打圆场,自己年纪小,说话不着调,朱河总不好动手打人。

嫩道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现出真身,一爪按住法相身躯,一嘴咬住南光照的法相头颅。

云杪收回视线,对地上那个弟子大骂道:“真是个废物,连个眉山剑宗的金丹境小娘皮都拿不下!你那些丛手段呢,不是屡试不爽吗,还敢自称只要是个女子,便是玉璞境,都会被你手到擒来?你以为那些个腌臜混账事,九真仙馆一座祖师堂,当真不清楚?!你知不知道,涿鹿宋氏的耳目,对此一清二楚,早就记录在册了,随时都会向九真仙馆发难?!”

河边道路上,两拨人迎面走过。

李槐从没有跟谁说过,当年跟着林守一出门,在赶上陈平安和李宝瓶之前的那段路,念叨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让林守一一遍遍发誓,哪天他李槐反悔了,要回家,你林守一一定要陪我一起回家。

柳岁余笑道:“挺好啊,哪里烦人了。”

双方都没有什么眼神交汇,只当是陌路相逢。

后来遇到了阿良,戴斗笠牵驴子的邋遢汉子,怎么看都会被朱河随便一拳撂倒在地上,滚来滚去。

文庙这边乐见其成,除了既有的问津渡,文庙建造其余三座临时渡口的开销,都已经回本,还有赚。

那个从头到尾犯迷糊的孩子,鼻子上好像挂着两条青蛇。

陈平安说道:“知道自己的斤两,碰到难处难关,不怨天尤人,这就叫平常心,这一点大概是随你爹,平时不明显,其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皑皑洲刘聚宝,一天到底能够挣着几颗神仙钱,一直是浩然天下的一个谜。

与董水井和石春嘉分别,只有他和林守一,选择出门远游,追上了陈平安和李宝瓶。山山水水的,大白天的,瞧着挺好,一到晚上,就黑布隆冬的,看着吓人。草鞋换了一双又一双。手脚都是老茧。

除了南光照,还有其余几位同样没资格参与议事的飞升境,文庙不邀请,却都不敢不来。

郑居中这个人,城府太深,大智近妖,毕竟是一个下棋能够赢过崔瀺的人。

高剑符心中悲苦至极,眼前这女子,从来都是这样,说话做事修行,都我行我素,道心通明。可越是这样,越是让旁人牵肠挂肚,割舍不下。

印象中,陈平安好像很少骂人,也很少夸人。

奇了怪哉,怎的一个个,都非要喜欢贺小凉这个小师妹。

顾清崧小有得意,此遭没有挨骂,是不是意味着有眉目了?

对那个跟在贺小凉身边的高剑符,报以冷笑。

云杪最后长叹一声,大道无常。

从来不知道个为什么,反正事到临头,就得过且过,不然还能如何。

对面那位玄密王朝的皇帝陛下,跟个初出茅庐的说书先生差不多,关键是感情诚挚,听着很解闷。

贺小凉说道:“我之大道契机所在,不是他好不好的问题。”

其实文人墨客赠予这位神的雅名,实在太多了。只说这次文庙议事,不谈那些文庙圣贤,苏子,柳七,曹组……就都有过脍炙人口的咏梅诗词。

剑气长城,被老瞎子收了徒弟,挡都挡不住,踹都踹不走,他李槐细胳膊细腿的,能跟谁说理去?当时陈平安又不在身边。

也就是说,如果李青竹如果真能与许心愿结为道侣,不但是两座宗门的联姻那么简单,云杪自有手段,小心经营,扶持这个弟子,在五百年之内,将那座眉山剑宗改姓李,再悄无声息变成的九真仙馆的藩属。

鸳鸯渚岛屿上,严格已经跑去“抱得美人归”,天倪也打好了腹稿,回了鳌头山那边的宅邸,开始落笔,今天鸳鸯渚风波,值得大书特书,只等文庙解禁山水邸报了。只剩下个芹藻,找到了那位福地四位命主神之一的梅神,玉面。

林素依旧在说先前那场切磋,道:“剑术高明,一直藏拙,面对一位仙人,竟然还能留有余力,非我能敌,一步慢步步慢,说不定这辈子都要望尘莫及。”

云杪一挥袖子,打得李青竹身形旋转,摔落在地,又被一扯,被云杪用那白玉灵芝敲在额头,贴地不起。

有些仙子,都开始设想,若是天底下有那么一座宗门,能够聚拢柳七、傅噤、曹慈这些美男子,再来开启镜水月,她们岂不是要疯?山上修行一事,都可以放下了。

果然是那位被自己敬若神明的郑城主。

哪怕许心愿傻,眉山剑宗的那些老人不傻,绝不会让她与一个沦为笑柄的修士结契。

褒贬皆有,既是骂人,也是夸人。

林素笑道:“你如果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此事。我知道他跟刘景龙是朋友。”

此人曾经在北俱芦洲,与贺小凉在济渎西边的入海口相逢,据说这对男女,还曾一起登山海边高台,看那天高海阔。

陪着桂夫人走在两人身后的老舟子,一样在没话找话,说道:“蛮荒桃亭,名副其实,确实豪杰。”

林素有些疑惑,总觉得好友是话里有话,不过他实在无心纠缠这些山上恩怨。

李青竹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血迹,轻声道:“师尊,弟子在山下行事,还是有些分寸的。那些女子,到最后都会对弟子死心塌地,涿鹿宋氏无法拿这些小事,借机与师门发难。”

她点头答应下来。

桂夫人还是没有言语。寻常人还好说,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理他作甚。

一开始,将那人当做了油腔滑调的登徒子,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没有误会他,他就是。

曾经有个偷偷逛荡百福地的剑客,替她打抱不平,蹲在庭院墙头上,嚷着什么东君也不爱惜,雪压霜欺弯腰。姐姐你放心,总有一天,我就算踏破铁鞋,找遍浩然,都要帮姐姐找回场子。

在那之后,就是贺小凉与徐铉,在翎王朝圈定地界,厮杀一场,贺小凉出手极重,不但伤了徐铉,还斩杀了徐铉身边两位金丹境婢女,直接夺了咳珠、符劾两把刀剑,事后贺小凉随便丢在了清凉宗山门口,放话一洲,让徐铉自己去取,如果没胆子又没本事,就让师父白裳帮忙。

事先询问过董老夫子和经生熹平,真身留在文庙、阴神出窍一事,得到了那位文庙那边的许可。

云杪想起一事,冷笑不已。

开始担心南光照那个老王八。

贺小凉转过头,轻声笑道:“心上人有了心上人,就这么难以接受吗?我就觉得天没塌,道路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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