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送友人(2/2)
朱秀看着他,语气十分淡漠,“因你之故,杜方等五名藏锋营一等甲兵战死,农垦区百姓死伤十一人,镇署衙门差役死伤二十余人,按照藏锋营军规,本该将你斩首示众,鉴于胡广岳和一众藏锋营弟兄为你求情,老帅也亲自为你说情,便只打了你八十大杖。
徐铉饶有深意地笑着,朱秀无奈地摊摊手。
“启禀少使君,囚犯严平关押在最里间。”一名狱吏恭声道。
“你之罪行有二,一是履职不力,致使背景不明之人混入节度府,泄露军机要务;二是麻痹大意,玩忽职守,多股可疑之人进入县城,通关过口,下属预警汇报,却被你视而不见,以至于发生农垦区事变。”
靠墙处摆放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垫着薄薄旧草垫,严平趴着,身上盖着皮褥子,一动不动,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传出。
他嘶哑的哭声低沉响起:“严平知罪,不敢求少使君原谅,只求少使君能给小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胡广岳迟疑道:“还是让属下陪在一旁.”
说着,徐铉态度诚恳地深躬揖礼。
朱秀撇撇嘴,瞧这家伙的模样,就知道他又在心里腹诽自己。
朱秀知道徐铉去意已决,而且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继续留在泾州不太安全,对于彰义军也是个麻烦。
阴暗的走道两侧挂着火把,火光摇曳拉长了人影,寂静的监牢里,偶尔可以听见老鼠的吱吱声,和个别牢犯手脚镣铐的叮哐声。
徐铉面皮颤了颤,原来他和李从嘉从住进邸舍那天起,就一直处于朱秀的监控之下。
李从嘉胖脸正色道:“小弟蒙朱兄照拂,在泾州渡过了一段难忘的欢乐时光,朱兄恩情终身不忘!”
朱秀点点头:“朝前带路。”
牢房打扫得干净,空气里弥漫一股霉味和血腥气。
徐铉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情感受到触动般,震颤了下,眼眶竟有些许湿润,情不自禁地又把这首诗念了几遍。
“用不着。”朱秀摇摇头,矮身钻进牢房。
同样都是监牢,两相比较,完全就是窝棚和五星级酒店的差别。
眼前的胡广岳一身鳞甲,腰悬佩刀,面容肃穆威势凛然,俨然一副军中悍将的架势,站在朱秀身后三尺距离,目光低垂,忠实地履行护卫职责。
胡广岳举着火把跟在身后。
李从嘉依依不舍地道:“朱兄送我许多果点心,还把泰和楼的菜谱秘笈送给小弟,无以回报,希望将来朱兄能到江宁去,到时也让小弟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朱秀笑道:“一定有机会的,贤弟皇子之尊,将来说不定愚兄还要靠贤弟提携!”
挤眉弄眼捣鼓半天没感觉,嘟哝着一甩袖袍爬上马背回城去了。
这个与她们相处了大半年之久的兔牙小胖子,深得大婶们的宠爱,甚至表示如果李从嘉愿意留下,她们就把自家的女儿侄女嫁给他做媳妇。
觉察到徐铉的目光,胡广岳抬起眼皮,咧嘴笑了笑,微微颔首示意,又再度肃穆垂目保持警戒。
“你也在此等候。”朱秀淡淡地说了一句,就要钻进牢房。
徐彪上前搀扶着徐铉登上车驾:“三爷爷慢着点~”
精简人手后,把多余的狱吏调配到其他岗位,只留下几个负责监牢的日常运作。
朱秀拱手道:“贤弟一路顺风!”
胡广岳看了看牢房,低头快步跟上。
殊不见不久前,还有党项人给节度府送来几百斤黄金,那金灿灿的金铤堆成小山似的,据说金光能把人眼睛晃瞎。
他脸色苍白,批头散发,穿一身灰白色囚衣,整个后背到臀部都印出斑斑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胡广岳端着托盘上前,托盘上盖着一块红绸布。
那是八十杖刑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孤舟春别万西,云淡山青水满溪。料得客愁何处是,绿阴官舍听莺啼。”
他不禁想起了两年多前,被关在沧州大牢的日子。
“这位胡将军,才是盛和邸舍的真正当家人吧?”徐铉叹口气道。
李从嘉满头大汗地作揖感谢,等到逃离大婶们的包围圈,身上的衣衫已经湿了大半。
“罪囚严平.叩见少使君!”严平脑门重重抵在石砖上,呜咽出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马上便是开春,祝愿先生此行南归,一路赏春踏景,愉悦而回!”朱秀笑着鞠身揖礼。
朱秀痛快地批复放行,翌日,在县城东门外送行。
当初他只觉得胡广岳这位朴实的县城青年,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邸舍伙计,但谈吐、见识颇为不凡,将来总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严平猛地抬头,双目赤红,跪行几步,重重磕头,嘶哑低吼:“小人愿受刺配之刑,只求少使君允许我继续留在藏锋营效力!小人愿从头做起!”
胡广岳拦不住,只得守在牢房外,握紧腰间佩刀,神情冷凝,时刻留意牢房里的动静。
朱秀眨巴眼,觉得徐铉说这番话的时候,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徐先生言重了!在下与安定郡王和徐先生相识一场,获益匪浅,只恨不能时常跟随先生左右聆听教诲!”朱秀遗憾地摇头。
徐铉暗暗苦笑,如此形象,与他印象中那个高大憨厚的邸舍伙计,差别实在太大。
第二张纸上写了一首诗,诗名《送友人》。
朱秀瞥了眼他身上单薄的衣衫,脱下身上的氅衣扔给他,转身跨出牢门。
胡广岳感慨道:“少使君与徐先生李少郎真是情义笃厚啊!还请少使君莫要伤感,朋友别离乃是常有之事,将来还有机会再相逢.”
朱秀揭开红绸布,底下有两份金笺纸。
徐铉原本还以为朱秀要赠送路费,刚要婉拒,见是两张金笺纸,愣了愣,取过展开来看。
“哈哈~世事难料,反正贤弟将来不要忘了我就好!”
李从嘉乘坐的马车停下,一颗圆滚滚的胖脑袋探出车窗,兔牙小胖子伤感地道:“朱兄保重,小弟去了。”
徐铉笑容越发开怀了,捋须道:“假以时日,天下必知四有先生和朱少郎之名,反正你们师徒犹如一人,究竟是谁扯谁的虎皮,于天下人而言根本不重要~”
“贤弟珍重!”
“临别赠礼,还请徐先生收下。”朱秀笑吟吟地道。
“.少使君.”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发出,严平挣扎着掀开褥子,爬下床板,跪倒在冷硬的石砖上。
狱吏急忙上前闭拢牢门,锁上铁链。
牢房里,严平抱着厚实的氅衣,内里还残留暖暖的余温。
“少使君!”严平大哭一声,抱紧氅衣,朝着朱秀离开的方向重重磕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