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朱武一家子（2/2）
瞧瞧老聋头，四个儿子三个上战场全死了，还剩一个折了一条腿，半痴半傻，人家还不是照样要把日子过下去！
她吃进嘴里的糙米饭竟然有一股子荤油香味。
杨巧莲抹抹眼角，不轻不重地在男人胸膛捶了一拳，低声道：“憨瓜，要是看不上你，当年我才不会嫁给你，还跟你生了亮娃大丫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哪家不得死几个人？咱家能安稳活到现在，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我也要吃肉！”大丫朱芳学着哥哥的样子伸筷子，被吴友娣不客气地打了下手背。
朱亮机灵，苦着小脸朝爹爹投去求助般的目光。
过了会，杨巧莲抽抽鼻子，端起碗筷往嘴里扒拉一口饭，忽地瞪大眼愣住。
“我晓得！才不像你个憨瓜，嘴笨不会说话！”
两条肌肉虬结的臂膀在肩头处有黑黄分明的印子，都是成日里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
朱武摸摸儿子滑溜溜的脑袋，讪笑道：“当年家里穷，只能供一个娃上学堂，小弟脑瓜比俺好使，自然是让他去了
俺.俺也识字不少，也不算没丁点学问.”
朱亮和朱芳不敢违背严厉的阿嬷，埋头吃饭。
杨巧莲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朱亮的脑瓜，低声道：“这本识字谱，是我几次低三下四求那周管家，他才不情不愿地施舍给我的.你若是不好好学，白瞎了娘这张脸皮！”
朱武笑笑，蹑手蹑脚地靠近隔间，掀开草帘子，果然见到狭窄的小屋里，闺女大丫躺在木板床上呼呼大睡，媳妇杨巧莲扇着蒲扇，正监督儿子朱亮趴在一张矮几案上认字。
也有光屁股的毛孩子嬉笑着在泥浆里打滚，身后响起爹娘那带着江南俚语口音的骂咧声。
闻到荤腥味，早就按捺不住的朱亮抄起竹筷伸进盆子里，捞起一块肥油皮塞进嘴里。
吴友娣自顾自吃饭也不说话。
老妇攥着沾满儿子汗水的粗麻短褂嘀嘀咕咕。
夫妻俩温存了片刻，直到堂屋里传来吴友娣叫吃饭的声音才出屋。
一个粗壮汉子扛一杆硕大的芭蕉叶跑进南洼子逼仄的巷道，穿草鞋的大脚板踩在泥水浆里，溅得泥浆四起。
杨家退而求其次，把庶出的杨巧莲嫁给吴友娣的大儿子朱武。
没曾想，遇上天杀的契丹人南侵，竟然一直打到淮南，濠州也着实动荡了一段时间。
朱武压低声念叨着，朱亮一听眼睛一亮，腾地一下就要起身往外跑，被杨巧莲一把拽住胳膊。
吴友娣淡淡地道：“你们都要在外面干活挣钱养家，不吃点油荤哪有力气？”
朱武跑进堂屋，一个白头发的荆裙老妇赶忙拿着布帕子迎上前。
朱武拍拍儿子脑瓜：“带上大丫，自个儿出去玩去！”
杨巧莲破涕为笑，在儿子屁股蛋扇了一巴掌：“要是你小叔还在，说不定早就混得一官半职，咱家也不至于流落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江宁来.”
朱亮见娘亲声音哽咽，吓了一跳，摇晃着娘亲的胳膊小声道：“娘别哭，孩儿一定好好学，将来出人头地好好孝敬娘亲~”
朱武攥住她的手，轻声道：“莫在娘跟前提小弟的事，免得娘伤心。”
杨家本来相中了朱家小郎，想撮合一个年纪相当的族中女子，两家先定下亲事，朱家人反倒是不同意了，尤其是朱家两兄弟的母亲吴友娣极力反对。
“娘放心，俺身子壮实，淋点雨没事，就当洗个澡”
“哟~这褂子起毛破口了，得缝补几针收收线脚，娘眼神不好使了，赶明儿让你媳妇收拾”
隔壁邻居听到，推开窗探出脑袋，冲着老汉大声嘲笑：“老聋头，连亮娃子和大丫的东西也要抢，羞死人啦！~”
朱武拉了拉她的袖口，杨巧莲挣脱开，越想越觉得委屈，暗自生闷气。
恰巧定远县朱家大郎也四处托人说媒，一来二去杨巧莲就嫁给了朱武。
也不知瘦如麻杆的老聋头，夜里如何招架得住那腰身似水桶的胖婆娘
朱武扛着芭蕉叶七拐八拐，到了一处位于巷道尽头的土院，推开竹篱笆跑进院里。
“有你这样当爹的？”杨巧莲冲着自家男人发火，“自个儿不读书没学问也就罢了，还不许儿子读？让他长大了跟你一样下田卖力气干苦活？”
朱武又想偷偷分一半肉皮给杨巧莲，吴友娣脸色一沉，朱武只得苦笑着把肉皮塞进自己嘴里，嚼了嚼咽下。
“瞧这浑身湿漉漉的，快擦擦，可别害了风寒！~”
“吃了！”吴友娣不容置疑地说了句，端起碗筷扒拉两口。
想到这些年受的罪吃的苦，两口子默然不语。
老妇心疼儿子，急忙为他擦干身上水渍。
杨巧莲狠狠白了他一眼：“憨瓜！~”
“娘，这米里”杨巧莲臊红了脸。
吴友娣虽说是个农妇，但也有几分心眼。
朱家小郎不幸落入契丹人手里，自此下落不明。
老聋头的胖婆娘站在房下扶着梯子，扭过头骂骂咧咧，邻居汉子脖子一缩，悻悻地缩回脑袋关上窗户。
一块是吴友娣丈夫，朱武的父亲，朱氏守业的灵位，一块是吴友娣的小儿子，朱武弟弟的灵位，名讳赫然是朱秀。
按理说杨家在定远县也算有头有脸的富户，和世代务农的朱家门不当户不对。
吴友娣嘴里念念有词，插好燃香，把两块灵牌细细擦拭一遍，伤感了一会，才回到桌边端起碗筷。
反正杨巧莲只是杨家庶出女儿，就算最后朱家小郎做不了官，投资失败也没有什么损失。
杨巧莲抽噎了下，和朱武相视而笑，默默低头扒饭。
朱亮突然抬起脑袋，使劲嗅嗅鼻子：“好香！有一股肉味！”
吴友娣“啪”地拍了孙子脑门一掌，笑眯眯地道：“你个小猴子还真是长了一副狗鼻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