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众生曲（1/2）

第361章 众生曲

周宪抱着琵琶跟在潘美后面，朝朱秀居住的东上房走。

她看到四名裙裳飘飘，怀抱各式乐器的女子从朱秀房里走出。

那四名女子都是王府街瓦子各大曲苑的红牌歌伎，其中两名身姿曼妙，竟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潘美费重金请她们过来唱曲，没想到才刚唱了两句，就被朱秀打发走。

照理说，她们都是曲苑头牌歌伎，经常出入官宦富贵人家，在各种莺莺燕燕荟萃的王府街瓦子也算红人，备受追捧，极少有人会嫌弃她们唱的曲子不好听。

这次应邀来洪福楼，还没把一首曲子唱完就被客人赶走，她们应该极为恼火才是，为何出门时却一个个笑意盎然，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

周宪好奇之下，忍不住加快步伐走上前，偷听几位伎子说话。

“哎呀~那褚公子真是英俊啊，说话又有趣，着实有意思！”

“见到褚公子，我才知何谓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娥皇能否为这首曲子重新谱曲？”朱秀继续刚才的话题，似乎并不打算追究小娘子刚才一番尖酸刻薄的恶言。

朱秀也不勉强，摇晃折扇道：“娥皇可听见刚才她们唱的曲子？”

四个曲苑伎子叽叽喳喳地兴奋议论着，把她们见到的褚公子夸上了天。

周宪嘲笑一声，小声嘟哝，心里也着实松了口气。

“那半阙鹧鸪天怎么吟来着？”

“咦~你刚才唱曲时被褚公子打断，一脸羞恼，怎么现在像个痴样，处处念人家的好？”

该死的大恶人，对一群歌伎尚且如此温柔客气，怎么对她却处处刁难，言语轻薄？

周宪简直怀疑她们见到的褚珣是不是自己认识的大恶人？

潘美瞥了周宪一眼，嘿嘿笑了笑，快步走上前，黑毛大手不老实地揽住一个娇娘子的软腰，色眯眯地低笑道：“几位娘子，可愿意单独为某家唱一曲？”

周宪默默在心里回味，发觉这三首诗自己也是头次听到。

“我又不聋，当然听见了。”周宪气恼地回怼道。

朱秀朝她投去暧昧的眼神。

周宪蹙眉道：“这首词曲是何人所作？你为何要谱曲？”

周宪手足无措，俏脸一片茫然。

她先试着拨弹一小段，而后一边轻声吟唱着那三首诗，一边快速拨弄琴弦，纤细的手指行云流水般交织在琴弦之上，美妙的音符仿佛精灵般跳跃起来，谱写成一曲浅唱低吟，哀怨泣诉的曲子

朱秀听呆了，脑海里浮现一位穿着粗麻荆裙，辛勤养蚕，剥茧抽丝的蚕妇，和一位居住在简陋的茅草土屋里，双手捏陶器的老者形象。

朱秀微微一笑：“就叫‘众生’好了。”

周宪呆了呆，朱秀是谁她没听过，但是四有先生的名号，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周宪怀疑自己看了眼，恶贯满盈的大恶人竟然也会流泪？

“劳烦周娘子把曲谱写下，今夜过后，江宁城人人皆知此曲！”

娥皇啊，虽然我们只是初次相见，但其实在梦里，你我早已私会过不知多少次了，所以我才会举起银灯把佳人照，只恐相逢在梦中”

周宪傲娇地哼了哼。

不管是谁写的，反正只要不是大恶人就好。

“呵呵，这大胡子红脸汉真粗鲁！”

周宪嘲弄道：“词写得还不错，曲子谱的一塌糊涂。那首曲子的词也不相称，像是几首短句拼接在一块。”

“我、我凭什么帮你？”周宪飞速擦拭眼角，带着些哽咽委屈道。

“哼！~”

那位被潘美揽住腰肢的伎子佯怒般推开他，娇滴滴地白了他一眼：“这位官人，若是要听曲的话，可要另外付二十贯钱！”

“长相英俊又年轻多金，还吟得一手好诗，褚公子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郎！像褚公子这样的谪仙人物，以前在江宁城怎么从未听过？”

“做人应该有骨气，不该为了些许颜面虚荣，就把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

像你这样费重金购买诗词的顽劣子弟，我在江宁城里见多了！为的不过是些许薄名，充一充脸面，不枉自己读书人的形象。

周宪抱着琵琶，站在房门口，离朱秀远远的，气鼓鼓地瞪着他，还不时偷瞟房门，似乎随时准备夺门而逃。

周宪呢喃着重复一遍，咬了咬唇，明眸复杂地望着他。

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有勇气把这大恶人痛骂一番。

潘美跨进房中，嚷嚷道：“公子，她们说只卖艺，不卖身！你打发了这么多赏钱，亏大发啦！”

朱秀笑道：“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朱秀看了看她，忽地笑道：“开玩笑的，我一个跑江湖的，哪能写出这样的诗词？

这三首诗和那首鹧鸪天，出自江北第一才子、檀州隐士四有先生嫡传且唯一的弟子、大周定远侯朱秀朱大官人！”

朱秀轻咳一声，摇晃折扇悠然道：“作词人，正是在下！”

朱秀想了想，清清嗓随口念出：“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朱秀道：“这首曲词，有两首五绝和一首七绝构成，分别叫做蚕妇、陶者、春香，你再听我念一遍.”

这样直白地诉说民生疾苦，百姓多艰的诗可不多见，诗辞虽然短小平实，但平实之中却隐隐包含震撼人心的情感。

见朱秀不说话，周宪讥诮道：“既然有下半阙，为何刚才不一并念出来，送给那弹箜篌的伎子？”

周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横抱琵琶拨弄琴弦，调试几个音调。

朱秀脸色淡然，任由她肆意嘲笑。

“急什么？总得容我思量思量~”

周宪对朱秀的冷淡态度感到有些恼火：“那首鹧鸪天的另外半阙你可念得出来？”

她飞速在脑海里查阅着过往读过的诗词，发觉这首词自己当真是第一次听见。

“不知从哪里买来的诗词，也敢大言不惭地以作者自居！”

潘美朝朱秀挤挤眼睛，拱手告退，还顺手关闭房门。

一曲终了，周宪的情绪也莫名变得低落。

周宪眼眸蓄起湿漉漉的水气，若是这样的轻薄之言流传出去，她的清白名声可就毁了，别人肯定会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