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人生教训（2/2）
只有在死亡绝境下看到活命希望的人，才能体会他们此刻的心情。
“如何败的，死伤多少，从实说来。”耶律挞烈转过身，声音平缓，面色无悲无喜。
史彦超赶紧望去，只见前方一片宽敞草坡之上，一杆周字大旗飘扬，旁边还有一杆史字先锋将旗！
再跑近些，一个黑压压的步军方阵赫然出现在视线尽头处！
“哈哈哈！他娘的潘大胡子终于赶到啦！弟兄们有救啦！”史彦超双眸灼热泛红，从胸膛里发出一阵狂笑声。
潘美捋着长髯，笑道：“史将军要谢，还是谢朱秀吧！”
耶律休哥一愣，旋即磕头道：“多谢大王饶命之恩！”
一个身穿布袍，脖颈悬挂玉珠串，髡发束辫的中年男子背着手站在舆图前。
周军阵型溃散，让耶律休哥直接忽视掉己方处于仰攻的不利地势，想要凭借马军冲锋的速度，一鼓作气先把周军冲散，等驱赶敌军至坡顶，到了草坡南面，契丹骑军又可以发动一次冲锋。
有的契丹骑兵来不及减速，迎面撞上拒马，连人带马被尖刺枪头扎穿！
舆图右下角，还有几个模糊字迹：大唐乾宁四年兵部监制
契丹人死伤虽然惨重，但在耶律休哥的顽强抗击下，竟然渐渐稳住阵脚。
百步外，史彦超会意，和副将左右各率一部，从步军阵列两侧绕过。
那员契丹将领着实凶悍，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恶虎，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等契丹人坠马，又有第三波刀盾兵冲上前将其砍死，也有不少被哀嚎嘶鸣的倒地战马直接压死，又或是死在钩戟麻扎刀的劈砍之下！
三波步卒相互配合，从四面向内里推进，一步步压缩契丹兵周旋余地！
耶律休哥跳下马，夺过一柄麻扎刀，挥舞着与周军死拼。
山坡之上，几百米的距离，留下一地契丹兵尸体，鲜血沁润这片草地，来年会让这地的土地更加肥沃。
潘美道：“陛下志在河东，对契丹虽说有所防范，但难免有些考虑不周，朱秀叮嘱你的那番话，其实是他自己的意思。
身后，耶律休哥远远看见周军援兵，迟疑了下，高举马刀怒吼：“儿郎们！随我冲阵！杀破周军！”
潘美在山坡之上，把阵中情势瞧得一清二楚，暗暗捏了把汗。
耶律挞烈微微一笑，“现在，罚你回那片不久前死战突围的地方，去好好看看。”
潘美张弓搭箭想要射杀此人，射死了好几个契丹兵，却没伤到耶律休哥半点，恼火地骂咧一声。
他满脸血污还未洗净，摘下狼头铁盔，干涸打结的头发被扯断一绺，犹豫了一会，他才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可恨的是耶律休哥始终在他前头不远处游荡，就像块香喷喷的肉，引诱他舍不得松口。
潘美心里对朱秀的崇信有上升到一个新高度。
系舟山下，靠北面就是唐秣县！
“将军快看！”身侧后方，传来副将惊喜大吼。
帐中陈列简单，方案马扎，灯盏里燃烧马油灯，一副巨大的云朔舆图悬挂。
耶律休哥悔恨不已，低着头紧咬牙关。
顿了顿，耶律休哥猛地抚胸低头道：“再多借口，也难掩末将兵败实事，请大王责罚！”
耶律挞烈深邃目光望着他，淡淡道：“伱轻敌陷入包围，致使契丹儿郎羞辱而死，确实罪责不轻！”
坡地虽说平缓，但还是大大迟缓了马军冲锋速度。
耶律休哥冲上山坡才发现，面前除了那杆周军大旗，还有一排排摆放齐整的拒马，赶紧猛拽缰绳勒住马蹄！
耶律挞烈皱皱眉，沉声道：“听你这么说，那周军将领对付我大辽骑军倒是很有一套！”
他膂力惊人，勇猛凶悍，浑身浴血之下，竟然率领数百契丹兵挡住西面周军进攻方向。
耶律休哥一马当先，率领三千余骑呼啸着冲上山坡。
他清楚记得，那家伙可是被他用箭射了十几次都没死。
耶律挞烈淡淡道：“你用不着仇恨汉人，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国度，算起来，我们才是入侵者！”
潘美摇摇头，再这么拼下去，反倒对己方不利，就算能全歼契丹兵，他这五千多步卒也得付出惨重代价。
远远望去，就像周军步卒在契丹骑军的冲阵下，惊吓溃逃！
耶律休哥大喜，周军步卒竟然如此胆怯，岂不正是他大破敌军的好机会！
“全速冲阵！”耶律休哥狂吼，契丹骑军再次提速。
史彦超疲惫地跌坐在草地，苦笑道：“潘胡子，此番救命恩情，我史彦超记下了，日后必有所报！”
山坡顶，面朝忻口方向，近两千颗契丹人脑袋摆放齐整，一座崭新的京观筑造而成，仿佛告诉着北边的契丹人，这就是跨进雁门关的下场
忻口，绕过山坳口，云中河东侧平地，一顶顶军帐排列有序，不时有契丹小股骑军进出大营。
潘美冷笑，挥手喝令，传令兵当即挥舞旗帜，步军阵列响起喊话声：“将军有令，两翼散开！”
耶律休哥默默听着，攥紧的双拳渐渐松开，轻声道：“我明白了，大王让我回去那片埋葬契丹儿郎的战场，不是为了让我记住仇恨，而是让我把这次失败的教训刻在骨子里！”
眼看契丹人越追越近，等不到逃回唐秣县，他们就得被契丹骑军追上，一旦被咬住，不可能再有突围希望！
他不知道朱秀是真的看出史彦超面相有凶险，想救他性命，还是想借此机会笼络施恩。
耶律休哥咬牙，把他这次屈辱惨败的经历低声讲出。
从高空望下，黑色潮水般的契丹骑军，犹如凶猛野兽，一头扎进周军门户大开的阵型里！
潘美这支步卒，出现的真实太及时了！
史彦超和潘美站在山坡顶，远眺忻口方向，些许烟尘起，想来是那支突围杀出的契丹骑军狼狈逃回。
他单膝跪地，脚下是一块柔软的毡布地毯。
潘美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山坡之上，潘美红着眼睛怒吼：“两翼回收！上钩戟！”
他便是南院大王耶律挞烈，此次出兵援救北汉的主帅。
直到圣主阿保机降世，才一统契丹部族！
契丹人迎来最辉煌的强盛时代，想要主宰这片天下，必须要跟南朝汉人一较高下！
这其实无关仇恨，而是两个族群的生死斗争。
不过这件事让耶律挞烈有所警觉。
他知道，契丹军不能继续深入河东腹地，只能停留忻口，与周军对峙。
太原城，只能自求多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