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白马湖之殇（1/2）

第560章 白马湖之殇

在楚州众多河流湖泊当中，白马湖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位于安宜县西侧五十余里处，湖泊不大，方圆十几顷，湖中散布十几个小岛，湖中多芦苇荡。

史匡威率军攻入楚州后，破除查保靖沿洪泽到安宜县之间设置的层层水寨，步步为营朝山阳县推进。

楚州唐军也悉数退往山阳，摆出一副殊死一搏的架势。

不曾想，七日前深夜，一支人数不明的唐军突然从安宜方向出现，猛攻周军设在白马湖北靠近漕河岸边的大营。

山阳唐军也在同一时刻发兵来攻，双方似乎约定好前后夹击，大破周军营地。

双方血战一夜，周军死伤惨重。

天明时，田重进奉史匡威命令，组织一支五百余人的突击队，借助白马湖芦苇丛密布的地势，乘坐小舟往南突围。

史匡威率领残余兵马，背依白马湖与唐军死战，斩杀楚州唐军将领查保靖，却被人数数倍于己的唐军逼得退入湖中，游水南逃，登上一座占地百余亩大小的湖心岛。

史匡威嚼着芦苇根，凝目远眺湖边出现的几个黑点，笑道：“你家那小子今年得有六岁了吧？老子记得咱们准备来开封那一年，你家小子刚生，对吧？”

史向文一声狂吼，犹如狂狮发怒，抡起浑铁棍一棒子砸在郑彦化头顶，当场将其砸得脑四溅！

朱秀目瞳一寒，没有说话，展开降书扫过几眼。

整个湖心岛上，最后数百个周军军士站了起来，他们大多负伤，衣甲不齐，浑身沾满血污泥土。

“史老帅~”田重进悲咽痛哭，身子蜷缩着，哭得无比伤心。

关铁石咧嘴，声音有些虚弱：“那我老关家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干活喽~”

“朱秀！卑鄙小人！你敢食言，传出去，我江南子弟必定将你生吞活剥！”

田重进躺在担架上，满脸悔恨：“当日我就不应该听史老帅的话，就算战死也要留下！多杀几个狗娘养的唐军当作垫背，好过现在像个废人.”

赵匡胤苦笑道：“被一把大火烧干净，焦尸遍地，无法辨认。”

“吁~”

赵匡胤低声道：“此条件，某觉得可以同意。”

唐兵慌忙起身，人人脸上露出惊恐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史匡威慢条斯理地啃螃蟹，蟹腿蟹须放嘴里用力嗦两口，神情十分享受，仿佛在吃泰和楼的全席酒宴。

突围时，他膝盖中了一箭，箭簇没入骨缝，几个人按住才拔出来，疼得他丢掉半条命。

咔嚓一道霹雳划破，刺亮大半个夜空。

余晖洒在他脸上，好似染了一层金黄，疤痕狰狞的寸头看上去也不那么斑白。

关铁石笑道：“有这些就不错了。您忘了，当年在渭州，咱们被吐蕃人困在沙漠里，刨沙子连草根都找不到。”

马仁瑀单膝跪地，奉上降书。

过了会，关铁石回到身旁坐下，受伤的腿传来阵阵痛楚，他强忍住，声音有些发颤：“又有十一个弟兄伤重，没了”

关铁石口唇发白，满脸汗珠，呼吸变得急促，缓缓躺下身子，苦笑道：“娘嘞，也不知是哪个驴操的射这一箭，真他娘的准.”

史匡威咕哝一声，拍拍屁股爬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小串用麻线串成的贝壳，轻轻放在身后大石头上。

里面端放着一颗头颅，史匡威的头颅。

好半晌，身旁无人回应，史匡威疑惑地扭头望去，只见关铁石双目紧闭，脸上表情不再痛苦，仿佛沉睡般平静。

史向文不再说话，浓眉用力挤成一堆，两只眼睛呈现骇人的猩红色，喘气声越来越粗。

史匡威摇摇头：“没志气！咱泾州彰义军出来的子弟，当个主簿县令就满足啦？最起码得做个刺史、大学士啥的！”

朱秀点点头，没有说话。

唰唰唰~密集箭矢射向围场，唐兵惨叫着成片倒下。

米信瞪他一眼，小声道：“少说两句！”

朱秀猛地惊愣住，浑身阵阵发冷，整个人如同被冻住般僵硬。

关铁石腿伤处开始汩汩冒血，瞬间染红裹缠的伤布，大半截裤腿都湿透了，滴滴血珠滴落，落在松软的沙土上，形成一个个小凹坑。

史向文爬起身，满脸呆滞犹如魔怔。

可惜，似乎没机会了。

田重进抹着泪，哽咽道：“史老帅知道留下必死无疑，想把活命的希望留给我！”

朱秀抹了把脸上雨水，搀扶他大喊道：“起来！”

县城中，唐军将领郑彦化、林仁瀚之前还妄图据城死守，但见周军围而不攻，反而开始挖掘沟渠，准备引渠水淹城，大为惊慌，唐军死守士气为之一泄。

城外周军营地，朱秀搬了个马扎坐在大帐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远望着山阳县城头，一坐就是一整天。

“帅爷，镇淮军的弟兄掏了些海味，尝尝！”

“这他娘的也叫海味？糊弄老子？”史匡威哈哈一笑，牵动肋部刀伤，捂住伤口一阵龇牙咧嘴。

马仁瑀犹豫了下，轻声道：“二人也提出条件，他们奉还史节帅首级和遗物，城中三千唐军缴纳兵器甲衣，但不得收编，不得扣押，尽数放归江南。

他的身下，沙土被鲜血浸透，发黑。

郑彦化、林仁瀚二人愿意留下当作人质。”

马仁瑀收好，抱拳道：“末将这就去答复唐军！”

一直到傍晚，唐军没有再度发起攻击，可史匡威却知道，他们这些人，恐怕见不到明早升起的太阳。

赵匡胤大惊失色，万没想到朱秀要杀唐军降卒，急忙冲上前想要制止，被几个亲卫拔刀阻拦。

唰唰~一阵箭雨破风声响起！

赵匡胤率兵将唐军俘虏押送入营，在一块事前准备好的空地上，命令唐军兵卒席地而坐。

朱秀披氅衣大马金刀地端坐在帅位上，身后矗立米信和史向文。

马仁瑀又道：“二人要副帅白纸黑字写成正式答复。”

为首的两员白衣将领，正是郑彦化和林仁瀚。

那原本是他在湖边捡的，做成贝壳串想等到回开封时送给宝贝孙女小圆儿。

关铁石捧着个残破土碗，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走来。

夕阳宛如一面金灿灿的圆盘，逐渐朝着西边湖面与天际相接的地方沉下。

朱秀起身走上前，看看木盒，又看看凤嘴霸王刀，慢慢伸出手掀开盒盖。

山阳漕渠连通扬州，就是在隋代邗沟的基础上挖掘改建的。

朱秀让人每天给他擦洗身子降温，军帐通风，几日下来，史向文的高热逐渐退下去。

朱秀轻声道：“你知道他为何执意要让你突围？”

很快，喊杀声响彻整个湖心岛

~~~

深夜，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愣了好一会，史匡威笑骂道：“混账东西，老子还活着呢，伱倒先去了”

周军里传来一声惊呼，朱秀急忙回头望，原来是史向文骑乘的骆驼砸翻在地。

默然片刻，朱秀看着田重进：“去都梁山之前，老史对我说，你武艺出众，打仗会用脑子，是个可造之材，缺少的只是一个好家世，如果有机会，他会好好栽培你。

传家宝凤嘴霸王刀立在身后，雪亮刀身泛起黄灿灿光芒。

朱秀默默点头。

史匡威坐在湖边，斜靠一块长年经受湖水冲刷的圆滑大石头，嘴里叼着一根芦苇，眯着眼注视即将沉落湖面的落日。

史匡威瞥了眼，土碗里有几条烧得焦黑的泥鳅，几只焦黄的小螃蟹，还有几只散发糊味的蝼蛄。

忽地，他紧紧抓住朱秀胳膊，失魂落魄地道：“爹没了爹没了.”

朱秀回头望去，骑骆驼的史向文紧跟在他不远处。

田重进唉声叹气，掩面小声啜泣。

朱秀转身回到椅子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