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子为王,母为虏(1/2)
第97章 子为王,母为虏
大行天子盈七年,秋八月初一。
夜。
时隔多年,未央宫宣室殿,终迎来了一个不被被酒、乐气息所充斥的夜晚。
殿门外,宫灯摇曳。
殿堂內,大行天子盈为金缕玉衣包裹全身,静静地躺在那口黄肠题奏之中。
灵柩前,皇后张嫣早已哭干了眼泪,宛如行尸走肉般侧跪在地,看著身前燃烧著的火盆,愜愜发著呆。
今日才刚承袭大位的少年天子刘恭,则被吕太后领到殿门处的高槛,背对殿內、面朝殿外,於门槛上坐下了身。
祖孙二人齐身而坐,眺望星空。
气氛说不上有多压抑,却总有一股淡淡的忧伤,在空气中挥之不去“呼~”
“想过皇帝,或许会走在朕前面。”
“却没想到会这么早。”
“—知道皇帝,在戚夫人之事后,便对朕有怨、一心求死。”
“不曾想,皇帝求死之心,居然会是这般—”
吕太后语带悵然的牺牲,將沉寂的夜空击碎。
天子刘恭却仍宛如身处梦境般,缓缓低下头,看向身上穿著的超小號天子冠玄。
这,不知已是刘恭第几次,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的皇帝服饰了。
头上,那顶即便刻意做小了,却也还是与刘恭格格不入的十二天子冠,已被刘恭从头顶取下,放在了弯曲的膝盖之上。
对刘恭而言,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刘恭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抵达太上皇的太庙、太祖高皇帝的高庙:
也不记得祭祖过后,自己是如何回到未央宫,端坐於御榻之上,接受百官的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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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於此刻,自己为何会坐在宣室殿的门槛上、自己是怎么从大行天子盈的灵柩前,移步到门槛上坐下身的,刘恭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过去这一天的经歷,就像是一场已经被淡忘的梦,断断续续。
只几个重要的场景,还能被刘恭回忆起模糊的画面。
唯一与做梦不同的,是梦醒后,刘恭並不是以太子的身份,从椒房殿的臥榻上坐起。
而是宛如穿越时空般,以天子恭的身份,坐在了宣室殿的门槛之上。
“孙儿,如梦方醒。”
“又像是不曾从睡梦中醒来。”
如是一声低语,刘恭便再度低下头,证的看向膝盖上,那顶天子冠垂下的串。
一旁,吕太后也隨之发出一声长嘆。
“是啊~”
“就像是一场梦。”
“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梦。”
“也如身处梦境之中般,只能任之、由之,根本无力改变。
“甚至,都生不出改变的念头—”
说著,吕太后稍抬起手,有气无力的搭在刘恭肩头。
又沉默许久,方顾自开口道:“这,是朕第二次做这样的梦了。”
“第一次,是在太祖高皇帝驾崩的时候。”
“当时,朕可比现在的太子—”
“可比现在的皇帝,要茫然无措的多。”
“担心会发生变故,朕下意识决定:秘不发丧。”
“直到高皇帝晏驾第四日,朕愈发慌乱。”
“—秦王政沙丘,赵高、李斯骄詔而立胡亥,赐死公子扶苏的往事,在朕脑海中挥之不去。”
“朕,也愈发惶恐、不安。”
“慌乱至极,甚至招来了审食其,商量著,要把所有的元勛功侯,乃至於军中將官悉数族诛?”
说到此处,吕太后不忘自嘲一笑,又微微摇了摇头。
“还是曲周侯酈商,从朕秘不发丧的举动中有所察觉,亲自来劝说於朕,陈明利害,
才算是让朕稳住心神。”
“高皇帝晏驾第四日,朕才下令发丧;二十三日,方使高皇帝入葬长陵。”
“甚至即便是高皇帝入土为安后,朕也还是再拖了三日,才许大行皇帝祭祖告庙,即皇帝位.
都说忙中出错、利令智昏。”
“却不知,这天底下的事,最让人看不清、看不透,也最容易让人犯错的,並不是忙乱、贪婪时。”
“而是惊惧、惶恐之时。”
“恐惧,才会使人乱了方寸。”
“方寸一乱,则万事休矣—”
吕太后自说自话间,刘恭也终是不知不觉,將心绪从不知名处拉回了眼前。
这才真的『如梦方醒”般,长呼出一口浊气,侧身看向身旁的祖母吕太后。
只这一眼,刘恭便发现:这场梦,自己好似做了“很久”。
短短一日,吕太后原本还算红润的面庞,已是出现了两道似刻在脸上的法令纹。
从刘恭的角度,还能看到吕太后原本青黑的髮鬢,也窜出了几许刺眼的白。
此刻,吕太后身上,再不见分毫不怒自威、令人看一眼便隱隱心悸的威严。
刘恭能从那张侧脸看出的,只有一名年过半百的妇人,先丧夫、后丧子,却仍不得不强行振作起来,照顾年幼孙儿的无力,与无奈。
“有皇祖母在,孙儿不曾慌乱。”
“只是身著冠玄,头戴冠,为左右称为“陛下』,让孙儿无所適从。”
“每有人以『陛下』相称,孙儿便总误以为,是父皇悄悄出现在了孙儿身后。”
“但回身看去,却只能见到父皇的灵柩。”
闻言,吕太后不由文是强自一苦笑。
轻抚了抚刘恭的后背,嘴上,却是温声纠正道:“往后,要叫先帝。”
“不可再称『父皇”了。”
“—一皇帝,已经没有父皇了。”
“有的,只太祖高皇帝,和大行先帝——”
刘恭默然。
曾几何时,刘恭还曾一度畅想过、盘算过:皇帝老爹驾崩后,自己究竟会是喜悦多一点,还是哀伤多一些。
如果喜悦多於哀伤,自己该如何强压下喜悦,以免笑出声来。
若哀伤更多,自己又该如何振作起来,保持大脑清醒,以免行差就错。
但真到了天子盈驾崩,自己继承皇位的这一天,刘恭却发现:过去所有的畅想、盘算,都像是农人猜测皇帝『用金锄头耕地”一样可笑。
没有喜悦。
甚至连悲伤也没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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