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少府,国之重器也!(1/2)

第108章 少府,国之重器也!

刘恭此言一出,於客席落座的少府阳城延,当即如遭雷击,应声愣住。

而在上首主座,刘恭却半是感怀晞嘘,半是无奈的摇头嘆息起来。

“汉五年,高皇帝於水之畔即皇帝位,开我汉家国祚。”

“同年,萧相国核算天下百姓民户,奏报高皇帝:天下民农,合异姓诸侯、宗亲藩王国民,及彻侯、封君食邑一一在籍民农,共200余万户,860余万口。”

“其中,有近20万户、90余万口,被赐予一百四十七家元勛,当做彻侯食邑。”

“燕、代、赵、梁、齐、楚、荆、淮南、长沙等诸侯国,又得民100余万户,400余万口。”

“去掉这20万户、100万口彻侯食邑,以及100余万户、400余万口诸侯国民一一可供长安朝堂收取税、赋,亦或徵兵、劳、更役的农人,竟只有80余万户,350余万口。”

“梧侯,是我汉家的第一任少府。”

“80万户、350万口农人一一这个数字意味著什么,梧侯,不可能不明白。”

刘恭如是一语,也惹得阳城延悠然发出一声长嘆。

沉默许久,方点头道:“80万户,350万口。”

“这意味著,相府国库能收取的农税,便是这80万户农人,每户耕田百亩,得粮二百石,农税十五取一,便是一户十三、四石。”

“——每户十三石,80万户,便是千万石余。”

“而这千万石粮食的农税,光是官员俸禄,便要占去大半,甚至是全部。”

“光是朝堂三公九卿一一满共不过十二人,俸禄便要三万石!”

“再算上朝臣百官,长安公卿有司官员,以及地方郡、县官吏—.”

“仅仅只是捉襟见肘,而非入不敷出,已然是萧相国、曹丞相治国有道,理財有道了。”

“而少府內帑,得350万口农人,每人每年一算,即一百二十钱的口赋。”

“岁入,也不过四万万钱。”

“即便按照当时,萧相国平抑之后的关中粮价:四百钱一石,少府一年收上来的四万万钱口赋,折粮也才不过百万石而已。

“放在高皇帝七年,那场平城之战一一我汉家二、三十万大军人吃马嚼,这百万石粮食,连两个月都支撑不住。”

阳城延话音落下,刘恭晞嘘著点下头。

而后道:“所以,高皇帝才广授天下百姓民田、爵、宅,好让那些逃入深山,躲避秦末战火的隱户,成为录名汉籍的农人。”

“可即便如此,相府每年收上来的农税,也仍只够支撑官员俸禄,甚至常有拖欠。”

“而少府內帑收上来的口赋,也正如梧侯所言一一当高皇帝御驾亲征,引军出关时,

连两、三个月的军粮都供输不了。”

“官员俸禄,相府国库倒是能拖。”

“除官员俸禄以外的支出,也能省则省、能免则免,总归是能勉强维持。”

“但关东异姓诸侯叛乱,高皇帝,却不能因为少府內帑没钱、没粮,便不去平定,又或是拖延啊—”

话音落下,天子刘恭、少府阳城延二人,便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长嘆。

隨后,便各自摇头嘆息间,陷入思虑之中。

无论当下还是后世,人人皆知汉初穷一一穷的府、库跑耗子,穷的丞相坐不起马车,

只能牛车上朝。

却鲜有人知:汉家这令人咂舌、自上而下的极度贫穷,究竟源於何处。

先前,刘恭只当是汉家国祚新立,且立於战火之中,人口稀少、天下动盪不安,所以才暂时收不上来税、赋。

再加上高皇帝年间,关东异姓诸侯之乱此起彼伏,搞得长安朝堂中央入不敷出,所以才导致府库空虚,国家贫弱。

而在天下安定,人口也逐渐增长后,税、赋都必定能收的越来越齐,且越来越多?

没有异姓诸侯作乱,朝堂中央的军费支出也大幅下降,財政状况也必然能迅速好转?

直到今天,刘恭才终於明白:汉家国祚得立之初,自长安朝堂中枢,到地方郡县属衙,乃至具体到个人得底层农户,这自上而下、由內而外的穷,究竟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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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末战火所致的人口稀少,以及进一步引发的汉室税、赋收入不足,自然是主要原因。

在中央財政收入不足的前提下,接连不断的异姓诸侯叛乱,所导致的高昂军费支出,

也同样不容忽视。

但若仅是这两个原因,那汉家的財政状况,绝不会糟糕到如此地步。

至少不该至今都还如此糟糕,

因为高皇帝刘邦驾崩前,汉家最后一个作乱的异姓诸侯:淮南王英布,便已经被诛灭。

自那以后,汉家的异姓诸侯王,就只剩一个不可能造反,也没能力造反的长沙王吴氏。

在高皇帝驾崩、汉家不再需要承担庞大的军费支出,用於平定异姓诸侯叛乱的过去七年,汉家的財政状况,本该得到肉眼可见的好转。

一一人口稳步增长,粮產稳步增高,本该让农税、口赋收入也逐渐增长。

相府国库收上来的农税越来越多,官员们的俸禄,便不该再拖欠。

少府內帑收上来的口赋越来越多,內帑的储蓄,也本该水涨船高。

水利、道路等基础设施,长安朝堂即便无法承担『大兴土木”的代价,也总该有余力维护、修。

但在去年,尚还是太子储君的刘恭,同还未就藩的王叔刘长前去上林苑时,叔侄二人走出长安城后,首先关注到的,便是年久失修的秦直道。

时至今日,太祖高皇帝已经驾崩七年、汉家七年不曾动过兵戈!

长安朝堂中央的財政状况,却依旧糟糕到连现成的秦直道,都无力修、维护的程度。

官员们的俸禄,仍旧是每年有固定三个月发不出来。

说好听点是拖欠,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不给了,也给不了。

军中將士的粮一一餉钱就別想了,都是义务服兵役。

便是军粮,也大都是飢一顿、饱一顿。

甚至就连北墙卫成军,都少有能吃饱饭的时候。

燕、代、赵数遍三藩,更是要自己承担边防部队的军粮供应!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朝堂中央,仍旧一穷二白。

即便已经七年没打仗,府库依旧穷的能跑耗子。

究其原因,便是刘恭今日,才刚获知的:高皇帝八年,少府奉高皇帝之令,熔秦半两,铸汉三銖·——

“想来,当时的相府国库、少府內帑,都已经拿不出可供高皇帝,引军出关平乱的军粮用度了吧.”

“万般无奈之下,高皇帝与萧相国,便只能出此下下之策。”

“一一熔秦半两,铸汉三株,使少府仅有的存钱,在一夜之间暴涨十几倍。”

“再用这些钱,从百姓民手中,买回价值十几倍的粮食,用於平定叛乱。”

“確实是涸泽而渔、杀鸡取卵,毫无远见的短视之举。”

“但若不这么做,任由异姓诸侯为祸关东,久不得镇压、平定,那便不只是『民不聊生』了。”

“一一而会是宗庙顛覆,社稷动盪。”

“便像是两颗毒药,一颗马上就能吃死人,另一颗则逐渐毒死人,而且说不定有的治。”

“必须选其中一颗吃下,就只能吃下后者——”

言罢,刘恭免不得又一阵唉声嘆气,面上神情,却已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先前,对於高皇帝仿效后世津巴某韦,滥发货幣,搞崩汉室经济的举动,刘恭是一边为祖先的愚蠢而羞臊,一边勉强將其理解为:时代的局限性。

但在今日,与阳城延的交谈中,得知此事的前因后果,刘恭却只为高皇帝刘邦、相国萧何的魄力,而感到由衷的钦佩,

正如阳城延先前所言:高皇帝刘邦,或许是个大老粗,不懂钱制意味著什么,不懂汉半两会引发怎样的混乱。

但作为汉家的开国丞相,萧何不可能不知道这么做,所可能引发的恶劣后果。

可即便心知肚明,君臣二人,却也还是这么做了。

这只能说明,汉家当时的状况,真的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不用此逆天之法,便要顛覆社稷的危险境地。

苦一苦天下百姓,固然是令人之以鼻,且极不负责的做法。

但在別无他法的特定时期,能做出这一决策,並承担这一举措所招致的骂名,本身也是一种魄力,和担当。

“汉半两,被天下人唾骂至今。”

“就连高皇帝,也被顺带著抱怨至今。

“谁人又知,若没有这『茶毒天下苍生』的汉半两,我汉家,便要变成四分五裂,诸侯征伐、纷爭不休的又一个宗周呢如是一声感嘆,刘恭也终是深吸一口气,面色更陡然严肃起来。

这虽是一件早已过去、早已尘埃落定的往事,但对於如今,尚处於『实习期”的少年天子刘恭而言,也依旧是一件极具价值的经验、教训。

財政状况,对一个国家、一个政权的重要性!

良好的財政状况,总能为政权、为掌权者预留出足够的操作空间,以及容错。

而財政状况糟糕到极致,便会逼迫掌权者,不得不推出汉半两这种『苦一苦天下百姓”,却也遗祸无穷,只能让继承者为自己擦屁股的烂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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