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孤灯照影(2/2)

徐举尚未答话,谢弼已按捺不住,压低声音道:“君侯何必装糊涂?寇氏女主临朝,屠戮士人,败坏纲常!如今天下怨愤,只缺一位振臂一呼的豪杰!”

他越说越激动,拳头紧:“君侯手握重兵,若能举义旗,天下义士必云集响应!届时拨乱反正,还政於帝,岂非青史留名?”

虞翊沉默不语,好大的胆子!这些话若传出去,莫说徐举师徒,便是他虞谢,也要以“谋逆”论处,可他不能立刻翻脸。

虞翊的思绪却如冰水浸透,他出身寒门,父亲早早去世,祖父只是狱吏,却对他寄予厚望,若非寇氏父女破格提拔,他岂能有今日统帅三军的地位?可正因如此,他比谁都清楚一一寒门將领,

不过是太后手中的刀。

用你时,你是国之栋樑;不用时,你便是“骄兵悍將”,他缓缓抬头,故作沉思:“二位所言极是但此事牵连甚广,需从长计议。”

徐举见他似有意动,眼中精光一闪,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双手奉上:“將军明鑑!此乃陈郡、汝南、沛国三地十七家豪杰联名血书,皆愿奉將军为主,清君侧、討妖后!”

虞翊接过,帛书触手冰凉,他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列著世家名讳,末尾竟真有血指画押这是铁证。

他合上帛书,郑重收入怀中:“二位且先休息,容某细细思量。”

徐举师徒对视一眼,面露喜色,待二人被亲兵带出安置,虞翊独自立於院中,掌心渗出冷汗。

他面临一个抉择:若从周举之谋,举兵“清君侧”—成功,他便是再造社稷的功臣,然后和周勃父子一样没有好下场;失败,那就更不用说!

至於造大汉的反,先不说得了太后好处的將士们是否听话,又能不能扛得住太后的镇压,那些大族,真会甘心奉一介寒门为主?恐怕事成之后,第一个被清算的就是他!

若上报太后-徐举师徒必死无疑,而他虞谢,或许能再得一份“忠心可嘉”的赏赐,但从此烂了口碑,变成卖友之人,他的功业不会有人记住,世间只会记得他是酈寄第二!

寒门之臣,如履薄冰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帐帘,远处周举师徒的房间亮著微光,似在等待他的答覆。

虞翊咬牙,唤来最信任的亲兵队长:“你亲自带人,星夜疾驰洛阳一一將此密信呈交校事郭保,不得经任何人之手!”

亲兵接过竹筒,低声道:“將军,那两位先生———“

虞翊闭了闭眼:“稳住他们,吾要知晓更多的细节!”

亲兵迅速离开,虞翊佇立良久,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將永远与这场阴谋纠缠在一起一一无论他如何选择,史书上只会留下“虞翊卖友”或“虞翊从逆”的冰冷记载,寒门士人的悲哀,莫过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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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事司內,寇淑盯著徐举和谢弼,冷冷道:“你们以为,凭几句空话就能煽动大將造反?”

徐举抬头,眼中竟无惧色:“你这个妖后屠戮士人,堵塞言路,已失天下人心!今日杀我二人容易,可你能杀尽天下人吗?”

寇淑不怒反笑:“好一个天下人心,只是不知道这天下人到底是天下黔首,还是尔等士人?尔等又有何资格代表天下黔首?”

谢弼怒目而视:“鸡司晨,终非正道!”

寇淑眸光一厉,却忽然笑了:“拖下去,好好审。”

校事的刑讯远比想像中顺利,不到三日,周举便供出了一份名单一一河南、陈郡、汝南、沛国、南阳五郡八十七家士卒子弟,皆曾暗中串联。

“这两个人不老实,继续审问!”寇淑盯著名单,笑了笑:“若朕对虞谢起疑,或者贸然株连,必然有野心家藉机起事。”

“传旨,加封虞翊太保!”寇淑冷笑一声,將名单投入火盆:“至於这二人一一”她顿了顿,“公开处斩,罪名是离间君臣。”

处斩当日,洛阳刑场围满了百姓。

徐举在断头台上忽然高喊:“妖后残暴,必不长久一一话未说完,鬼头刀已落下。

人群中,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悄悄退去,远处茶楼上,李纪放下帘子,对身旁的弟弟低声道:“看到了吗?这就是妄动的下场。”

弟弟颤声问:“那我们.——“

李纪饮尽杯中冷茶:“回家,考太学!”

新太学的朱漆大门前挤满了人。有布衣寒士著荐书翘首以盼,有商贾之子捧著沉甸甸的银钱匣子四处打点,更有校事混在人群中,冷眼记下每一张过分热切的面孔。

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个站在队伍最前列的锦衣少年一一颖川李氏嫡子,李纪,“李公子真要考航运科?这是航运科!”

李纪解下腰间玉佩压在案上,羊脂白玉映著晨光,上刻“颖川李”三个篆字,“家父让我来。”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太后新政,李氏自当顺应天命。”

人群喻地炸开。

颖川李氏,那可是出过三公九卿的百年望族,族中子弟向来只入洛阳太学读经,何曾有人自降身份来考这“工匠之学”?

书吏手一抖,名册上“李纪”二字写得歪歪扭扭。

“李氏?”她硃笔一顿,“李修的孙子?”

韩显躬身:“正是。李纪乃李修嫡长孙,去岁刚行冠礼。”

航运科大考当日,李纪的考案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监考,考题是计算一道九章,李纪却先取出一方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算筹,羊脂玉般的象牙筹码排开时,寒门学子们的木筹显得寒酸可笑。

“用这个。”他突然把象牙算筹推给邻座的麻衣少年。

那少年嚇得一哆嗦:“某、某不敢——“

“算完记得还我。”李纪已低头开始解题,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反正我以后用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