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投石(2/2)
正处妙龄的维塞涅夫人正在清理陈安挤多的奶油,娇嗔道:“你这东方人做的麵包怎么比我们巴黎人的要硬这么多。”
“我也不知道啊。”,陈安也弄不懂缘由,只是隨手逗弄著维塞涅夫人养的兔子,“不过你这兔子养的也挺大。”
维塞涅夫人轻戳了下陈安的侧脑:“这么木訥的你,怎么能写出那种对白的啊?”
“怎么?还想著你那位陛下呢?那个男人就那么迷人吗?”
看著这位二十六岁寡妇的腰肢,处於贤者状態的陈安,只是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在巴黎也是荒废时间:“唉,你不懂。”
“算了,不逗你玩了,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剧团,这周六就可以开始排练,一个亲王资助的剧团。”
“怎么是个男人都比我更吸引你啊!?”,维塞涅夫人踢了陈安一脚,语气也变得有些冷淡,“你该走了,我要叫女僕进来准备晚上的沙龙,记得周六早点来我这里。”
走出了宅邸,陈安抻了个懒腰,冬日的巴黎天色阴沉,灰云像压在屋脊上的湿麻布,一层不散,让他不禁更加裹紧了衣襟。
离开塞维涅夫人宅邸后,陈安没有立刻回玛莱区的住处,他仗著自己一百多小时《刺客信条·大革命》的经歷,选择往更真实的巴黎走一走——他想看见人群,看见愤怒,看见那个“革命老区”。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他想像中的“巴黎底层”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投石党暴动虽然在前些时日已被压制,但街头的空气仍旧残留著紧绷的气味。墙角仍可见手写標语:“打倒马萨林!”已被新政令贴纸盖住大半,只露出几个字母。
这场促使路易十四修建凡尔赛宫的暴乱比陈安想像中的要更为严重,但和满清的屠掉的一座座城相比又显得有些小儿科。
几处修復中的巷口堆著焦黑的木板和石块,有的还残留著菸灰。一个士兵正在用刺刀赶走靠近的乞丐,动作熟练、冷漠。街头流浪汉的眼神依旧游离,他们被驱赶,被收买,也被利用。
巴黎在愤怒之下缝了层面纱。
陈安心里一边想著,一边试图避开脚下的粪便。
他沿著塞纳河南岸缓缓行走,偶尔停下脚步看向街角的小摊——那里聚著一群穿便帽的年轻人,激烈地討论著王室、主教、还有到底该不该把元帅吊死在广场上。
他们声音不大,却热烈。谈话里全是谣言和愤怒——有人说马萨林藏著西班牙人的情妇,有人说路易十四的母亲早就被毒死了,还有人反覆提到一个词:“卖国”。
陈安想靠近,却立刻被打量。
“他是谁?看著像王公送来的使节。”一个人低声说。
“东方来的,”另一个说,“听说他们那边的官员会下跪,礼貌得要命。”
“那个遍地黄金的东方?我们从他身上偷点东西怎么样?”
说完,几人都笑了,却不带恶意。只是那种“看稀罕东西”的笑。
陈安苦笑。他发现即使自己法语流利无比,却没法真正靠近这些人。他的穿著、髮型、举止,甚至背的包,都像一道道无形的隔离墙。
一个无法忍受粪便气味的人,怎么看都是一个“贵族”。
巴黎平民没有討厌他。他不是被敌视,而是被神化成某种遥远的、虚幻的东西——像瓷器、丝绸,或者传说中黄金之国的子民。
一个异族的陌生人,不可能轻易成为他们爭论政治的“同类”。
更深的街区,他不敢再走。
投石党的余烬未熄,马萨林虽然回城,但各地小股动乱仍在。尤其在圣安东尼区,据说还有前“宫廷暴民”暗中集会,甚至传闻仍有叛乱的旧部潜伏其中。警察、僱佣兵与流民混杂,是真正的火药桶。
陈安曾想过去那边,试图找到可以传播“解放神学”的土壤——但他最终止步。
不是因为胆怯,而是他太清楚:他现在只是个使节,无依无靠的使节,还不是一个足以撼动权力结构的鼓手。若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说错一句话,他甚至无法自保,更別说传播思想。
他站在街角一座被修復中的小教堂前,望著教堂尖顶上还未更换的新铜钟。
“巴黎的確是火药桶啊,”他低声说,“但我该怎么点火呢?”